淳于兵兵坐在街角的椅子上,看着两个老男人在那边独处,从回忆的长河中打捞解决最近困惑谜题的线索。一名环卫工人在风中捡拾垃圾袋,一对儿遛弯的老年夫妇正驻足歇脚。
一个小男孩儿走过来,忽然问,那边的伯伯胡子都老长了,怎么还哭了呢。淳于兵兵看了他一眼,感慨的:简单的说,是大冷天风吹的,复杂说呢,就是难啊,一个老男人的泪水,难说的复杂,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啊。
小男孩儿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应该还听不懂复杂的回答。但淳于兵兵偏偏很正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么小的孩子在这么晚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淳于兵兵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可以坐在这里。
人是擅长独处却又渴望伙伴的群居动物, 温暖别人的孤独时,其实也舒缓了自己的寂寞。
“姐姐,你是在等人吗?”小男孩儿果然坐在了旁边。
“姐姐?”淳于兵兵愣了一下,笑了,点点头,算你猜对了。反问:“你呢?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可不就是姐姐吗?”小男孩儿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都这么老了,难道我还能叫你妹子?”
淳于兵兵感到腿上刺痛酸麻了一下,微微怔了一瞬,叹了口气,道:“我若结婚早一些,养出你这么大的儿子也不奇怪。”
小男孩儿笑了起来,看过来的目光竟是阴测测的,他白嫩的小手上拿着一支纤细的注射针筒,得意的:“你长得这么年轻,咱们若是早十年遇上,你给我做老婆其实也不错。”
“可惜。”淳于兵兵说道:“我的意思是你遇到的人是我这个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不瞒你说,我对致幻类药物免疫,神经毒素和溶血类毒素对我也没有效果。”反问:“不知道你对麻痹类毒素是否免疫呢?”
“你什么意思?”小男孩儿警觉的目光看着她,忽然发现淳于兵兵手背上正趴着一只小蜘蛛,不禁面色大变,道:“你,你对我做什么了?”
“你应该问这小东西对你做什么了。”淳于兵兵把手背上的蜘蛛给他看。
那是一只画背黑皮,斑斓美丽的蜘蛛,只有小拇指肚大的身体,看上去小巧玲珑的。
小男孩儿的脸色大变,路灯下,看上去仿佛是绿色的,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之色,问道:“这是暹罗虎斑蛛?”
淳于兵兵点点头,道:“咬人的时候会释放一种麻痹类毒素,让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么说你早就看出我不是个孩子了?”小男孩儿惊悚的问道。
“你不如趁着还能说话,问一些比较有建设性的问题。”淳于兵兵道:“比如我既然已经瞧出你来了,那我的同伴会不会也已经察觉到了你的同伙?”
“你们三个在钓鱼?”
“我们在闲聊,顺便碰碰运气而已。”
‘小男孩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我们知道那些想要找到我们的人是不会放弃的。”淳于兵兵慢慢将他手里的针筒拿过来,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接着道:“那个人已经今非昔比,看来他的目标越来越远大,一定不希望旧日经历成为他往上爬的绊脚石,所以才会弄这么多牛鬼蛇神出来解决知道他底细的昔日老友,老鲁想起这座城市里有个人与那人关系匪浅,所以就故意出来碰碰运气。”
‘小男孩儿’在麻痹毒素作用下,开始出现呼吸困难,他眼睛通红,全身僵硬,痛苦的做出祈求的表情。
淳于兵兵冷漠的看着他,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会钓到这么有意思的鱼儿,我以为醋坛子里养皮人儿的缺德事早就没人敢做了,却没想到十二相里边还有你这一号传承人,就这么让你死了,其实还是有一点可惜的。”
李牧野和小芬站在一栋建筑的前厅的露台上往下看着,下边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淳于兵兵说的每一个字都通过无线通讯传入耳朵里。小芬尽管已经知道那小男孩儿是假的,仍禁不住惊奇问道:“什么叫醋坛子养皮人儿?”
“嗯。”李牧野沉吟了一下,解释道:“就是旧江湖金评挂彩的彩字门子里的一相人,杂耍艺人把偷来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泡在醋坛子里头养活,喂食动物的胎盘,让他保持孩子的样貌,却不让长大,成年以后这人停止发育,就可以放在坛子里用来唬人了,在旧江湖十二相中,这路人叫做没骨头的皮人儿。”
“这比畜生还残忍!”小芬吃惊的说道:“这个人太可怜了。”
李牧野神情严肃道:“江湖人就不能算是普通人,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这座江湖容不下太多悲天悯人的情怀,如果淳于大姐败了,你还会觉得这个人可怜吗?”又道:“我少年时跟随李奇志流浪四方,还听说过从前有造畜一门,把小孩子包裹在狗或者猴子的皮里养着,做各种表演赚钱或者行窃,听着更残忍吧,可那就是某些江湖人生存的方式。”
小芬摇头道:“太可怕了,这些人简直丧尽天良!”
李牧野道:“任何一种生存方式都不是简单的善恶能概括的,他们选择成为魔鬼未必都是出于自愿,可不管因为什么客观原因,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句号,而不是廉价的同情和幼稚的愤怒。”
“大叔,道理我可以理解,但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世界上竟有这种人的存在,这个制造皮人儿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水入污泥,虽清亦浊,人入邪恶,虽正亦奸。”李牧野道:“其实不只是这些邪门恶徒,只要曾经在那大染缸里混过生活的人,不管是我,还是叶老哥和你老爸他们,都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判断了,除非翻天覆地,不然我们永远也洗不白了。”
“不,不是的,至少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小芬坚定的:“你有情怀,有义气,不会用你掌握的本事去伤害无辜。”
“也有你这么一说。”李牧野笑道:“我和叶老哥这种人算是江湖中的侠士派,不以简单的生存为目的,尽管已经被侵染透了,却还想保留那么一点点人味儿,就这点来说,当初李老师不肯收我入门其实是对的。”
小芬道:“我已经不止一次听你们提到这个姓李的人了。”
李牧野道:“他是我进入江湖的领路人,曾经传授我许多江湖上的生存之道,严格来说算是我的老师,跟叶老哥算是同门师兄弟,如今改名换姓,已经是一位社会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这个人对付叶伯伯和我爸爸他们,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也许,但也不尽然,我觉得他更多是想摆出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度给老叶和老鲁看。”
“太平会的麻烦还没解决,这又出了个奇志大师,人在江湖,果然不只有浪漫潇洒。”小芬慨叹道:“我现在越来越懂我爸为什么那么反对我跟你一起了。”
“会不会后悔?”
“不,没什么好后悔的。”小芬坚决的摇头道:“现在更想把咱们的事业经营好了,就要证明给他看,我的选择没有错。”
“老叶和你爸准备动手了,咱们下去,准备善后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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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吹,一只垃圾袋被卷起,环卫工人拿着筢子追了上去。那对儿老年夫妇走向上风口的位置,几乎与此同时,环卫工人的筢子抓到了垃圾袋。
噗的一声,袋子爆开,烟尘扬起飘向叶泓又和鲁源。
老年夫妇当中的男的这时候掏出火机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丢向爆开的烟尘。
叶泓又和老鲁眼看着烟尘飘过来,烟头向烟尘,老叶的手中飞出一张扑克牌准确斩断了那支烟的火头。而鲁源却一拍肚子,迎着烟尘喷出一大口啤酒来。
二人并肩穿过烟雾,鲁源迎着环卫工人走去,叶泓又则对上了那两个老年夫妇。
装扮成老太太的女人手腕一翻亮出把匕首,叶泓又的扑克牌飞出去砍在女人的手腕上。女人痛呼一声,丢掉了匕首。叶泓又的手里多了一把扑克牌。男人见机不妙,转身便逃。
“沈洪斌,你觉得是你腿快,还是我的手快?”叶泓又在身后扬声说道。
环卫工人看着鲁源,咬牙道:“鲁胖子,算你命大,小秋的手下没要了你的命,但你也别得意,迟早会有人收拾你。”
“至少还轮不到你。”鲁源道:“沈洪赟,你觉着自己有机会看到那一天吗?”
叶泓又道:“多年不见,你们兄弟就是这么招呼老朋友的?”
环卫工人咬牙道:“姓叶的,你们怎么认出来的?”
叶泓又道:“王宝书整容了,秋雪花也整了容,你们哥俩换张脸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吧。”
鲁源道:“我们知道有人在下很大一盘棋,你们哥俩知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