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牧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江湖和庙堂都叱咤风云的陈二姐在这个家里竟然不是这个大家庭的核心人物。
老爷子和老太太前后脚走了以后,这个家最年长者就是大姨陈鑫夫妇,跟她雍容富态的外表一样,性格也比较谦和,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分量的。陈炳辉位高权重,但因为是家里唯一男丁又是老幺,反而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这个家要说最活跃的当属老三陈垚,性格张扬,嘴巴不饶人,并且还生了一个相同性格的女儿。
照相只是个小插曲,毕竟不知者不怪。不过在陈炳辉郑重其事把小野哥正式做了引荐后,陈垚家的丫头居然对着陈二姐皱眉说道:“二姨,咱们是一家人聚会,你弄个干儿子来算怎么回事呀。”
“丁虹薇,不许这么跟二姨说话。”陈鑫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句,随即又对陈二姐说道:“老二,你别往心里去,孩子说话有口无心,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她二姨是一个人,你这冷不丁的弄回个干儿子来,她可能不适应吧。”
陈垚道:“二姐,这事儿不是我说你,确实办的有问题,事前也不打个招呼就把人叫到这里来了。”转而又冲着李牧野一笑,道:“那个小李是吧,我这么说可不是针对你的意思,主要是我们这一家人每年都要聚几次,这么多年了都习惯这些人了,冷不丁的增加个外人,我们都有点不习惯。”
李牧野没说话,只默默看着同样沉默的母亲。
家里的陈二姐跟工作中的那个神采飞扬,引无数须眉竟折腰的女中龙凤比起来简直有天渊之别。她安静的坐在那里,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喜怒情绪。仿佛其他人说的话题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又好像这个家跟她的关系也不大。而让小野哥最意外的是,面对陈炳辉的先斩后奏举动,她居然也坦然接受了。
陈炳辉不能坐视下去了,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都少说几句吧,小李是二姐早年在东北时认下的干儿子,不管你们接受不接受,这是二姐自己的事情,我们一家三口对小李的到来是持欢迎态度的,二姐年纪一天天大了,退休以后也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他的身份是副总参长,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军方最年轻的中将,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也就你能接受。”陈垚到底没忍住,说道:“二姐的性格说好听的叫随和,说不好听了就是窝囊没主意,岁数一大再有点糊涂,说不定就被什么人钻了空子。”转脸找大姐陈鑫,道:“大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陈鑫看向陈二姐,皱眉道:“老二,你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年纪大了,怕晚年身边没人,认个干儿子没问题,但这么短的时间就忽然带到这个场合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淼道:“老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呢,这小子是陈炳辉请来的,不过我确实已经把他的户口落到我家里了,也就是说,在法律层面上,他就是我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二环里的四合院,还有家里那些东西就全都是他的了,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陈垚道:“这怎么能行呢?老二,你不是老糊涂了吧,你知道你那四合院现在值多少钱吗?龙达集团的赵副总上次跟我提过一句,想买你的院子,人家出价到三亿了,我知道你那倔脾气舍不得那是姐夫生前给你买的,所以就忍着没跟你说,你现在一句话就要把这产业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你跟谁商量过了?”
陈二姐挠挠头,看一眼陈鑫,道:“我现在算是跟你打过招呼了,不晚吧?”
陈垚显然并不清楚陈二姐工作中的真实身份,区区一个龙达集团虽然号称商业地产和港务建设的龙头,但在陈二姐眼中,充其量也就是有点分量的级别。连小野哥都从未把林国学这个玄门的善财童子看在眼里。
李牧野自然也很清楚,母亲是不可能被她的妹妹欺负的,尽管她坐在那里不吭声,默默承受着陈垚的苛责,但如果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起身给这位拎不清的三姨一巴掌。也可以随时臭骂陈炳辉一顿,把这顿饭闹的不欢而散。但她却始终什么都没做。她沉默在那里,小野哥就也保持沉默。
陈垚看来是真急了,瞪眼问道:“陈淼,你这是商量的态度吗?”
陈二姐毫无表示,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只当是没听到似的。
陈炳辉怒了,一拍桌子,喝道:“陈垚,你别太过分了,这是二姐自己的事情,需要跟谁商量?”养颐居气,久居上位的人自然生出一番威严,陈炳辉堂堂中将,亲手杀过人的主儿,含怒而发,威严更非一般官员可比。这么一发作还真把陈垚给镇住了。
“陈副总这是把单位的脾气带到家里来了,连声三姐都不会叫了。”陈二姐忽然有点不识好歹人的幽幽丢出一句来。
陈炳辉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端起的架子全散了,赶忙赔笑道:“二姐说笑了,我这不是看三姐越说越不像话才拦她一句嘛,一是怕小李看笑话,二是担心他面子上挂不住。”
“你怕他一生气抬腿走了?”陈淼撇起一丝笑意,道:“别人兴许,这小子不能。”说完,捉狭的瞥了小野哥一眼。
李牧野在心中默念,这是亲妈,这是亲妈,这是亲妈,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弓着背窝着腿儿在娘肚子里十个月都忍了,现在被亲妈挤兑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够厚脸皮的。”丁虹薇不敢说老的,又把矛头指向了小野哥,转脸对身边陈鑫的大儿子,搞风投生意的严宏伟说道:“大表哥,你应该说句话呀,这几年二姨家里的事情你没少帮着操心吧。”
严宏伟大约是这个家庭里重量级人物,他十六年前大学毕业,没有选择进入到政府机关就业,而是跟几个朋友下海做起了教育培训生意,生意很成功,但因为团队内部出现分歧,后来拆伙分得了一笔钱,便搞起了风险投资生意。如今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京城商圈赫赫有名的天才人物。
他也许是最有资格对这事儿置喙的人了,但偏偏从开始到现在未发一言。这会儿被丁虹薇问道眼前了,才终于说了一句:“我觉得老舅的话没错,这是二姨自己的事情,她做出来的决定,作为家人应该无条件的支持。”
这哥们儿多半是知道一些内情的。李牧野从他这一句话便听出端倪来,其他人都摆出批斗会的架势,更多是为了他在争取利益。而他却宁肯得罪这些心向着他的至亲,也不愿招惹陈二姐不高兴,显然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陈家老太太走的早,陈垚也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主要是大姐陈鑫把她带大的,而陈鑫结婚早,二十出头就生了严宏伟,所以陈垚只比严宏伟大了几岁,名义上是小姨和外甥,其实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
“严宏伟,你这还没喝酒呢,怎么就醉了?”陈垚怒其不争,道:“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自己都不肯争取,别人再怎么替你瞎着急能管什么用?长生医药的新药开发眼看着就要通过临床试验阶段,马上就会进入到收割成果阶段,很可能就差最后一笔投资就可以享受投资红利了,你真舍得放弃?”
“这件事跟咱们今天的家庭聚会没什么关系。”严宏伟说道。
“怎么没关系?”陈垚道:“我这次特意从上海赶过来就是跟大家商量这件事的,谁料想一见面二姐就搞出这么大幺蛾子来,好端端的弄这么大个干儿子来,我本来还想着她年纪大了,一个人独门独院住着不方便,趁着丁虹薇这次回京上学的机会,打算安排她跟小薇一起去三环北那边的新房子住呢,相互间刚好有个照应。”
“我去跟小薇相互照应了,我那房子是不是就闲置了,然后就可以卖给你刚才说的那位赵副总了?”陈二姐柔声说道:“然后这笔钱也可以投到小伟那边没进行完的项目里,是这个意思不?”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陈垚道:“不过二姐你的这个想法真是不错,这投资绝对是个好机会,我觉得是这样,你反正也是一个人,年纪大了以后早晚都要落在一个孩子身边,至于财产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重要的是要有个贴心的孩子在身边孝敬着,这种事情还是血缘的纽带更靠谱,你在事业上支持宏伟一把,以后孩子们经济条件越来越好,自然也能更好的孝敬你。”
陈二姐未置可否,却把目光投向李牧野,问道:“你今天过来做什么的?你三姨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觉着她说的有没有道理,我应不应该听她的?”
“如果只是为了投资,我觉得就完全没必要卖房子吧。”李牧野道:“需要多少钱我来出好了。”
“你来出?”丁虹薇瞪着一鸣惊人的小野哥,怀疑的问:“你很有钱吗?”
李牧野冲她龇牙一乐:“我也不太确定,大概是有一点。”
这是实话,小野哥这些年纵横江湖,安置的产业不计其数,相好的女人却也都没亏待了。中华楼连锁餐饮在北美有布鲁克家族暗中扶持,生意蒸蒸日上,产业规模已经扩张到百亿美金的级别,但名义上的大股东却是鲁少芬。国内弄了个聚古斋,一直是老袁和焦小凤操心着,去年白无瑕登门说缺钱了,两颗药丸子加上几度春风后,就不客气的拿走了所有权。
这么细算下来,真正属于小野哥名下的私人产业还真是少的可怜。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玄门或者南海门这种级别的江湖高门而言。实际上现在的李牧野藏珍不计其数,随便丢几斤从寻龙门中带出来的江膏龙泥出来就能解决严宏伟当下的资金问题。只是这么做还有一个为难处,就是以小野哥今时今日在江湖的地位,若为了世俗钱财卖江膏龙泥这种异宝会显得非常有失身份。
“什么叫大概有一点?”丁虹薇转脸看向陈炳辉,道:“老舅,这人说话靠谱不靠谱啊?”
陈二姐摆明了欺人太甚,小野哥却是逆来顺受,堂堂特调办主任,比肩玄尘级数的江湖大佬连个不字都不会说。陈炳辉都有点心疼小野哥了,叹了口气,道:“大概靠谱吧。”又问严宏伟:“大伟,你那边大概需要多少钱?实在不行,让你舅妈的娘家替你跟周家搭个桥,几个亿还是有的,毕竟你跟周雯也曾是夫妻一场。”
严宏伟断然拒绝道:“我不打算用周家的钱,条件苛刻不说,就我跟周雯之间那道坎我就过不去。”
李牧野明白阿辉哥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为了这点破事儿丢了面子。作为特调办的主任,跟宗教办背后的玄门分庭抗礼的人物,去做这种得不偿失让一干江湖大佬笑掉大牙的蠢事,的确有点失身份。陈二姐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她现在挤兑小野哥除了想把他赶走外,还出于一种报复李中华的心理。李牧野知道她的想法,宁肯留下来替李中华还账,也不愿离开母亲。
“靠不靠谱还得用事实说话。”李牧野道:“不如你们说个数字,然后我打个电话试一下,看看有没有给面子的朋友把钱给送过来?”
其他人都瞧出李牧野不凡和陈炳辉的尴尬为难了,唯有丁虹薇年少气盛,不服气道:“越吹越大,我就不信别人几个月融不来的投资,你一个电话就能拉来,你不是要个数字吗,好,就五亿吧!”
陈二姐捉狭的目光看过来,道:“傻儿子,为难的话就算了,要不然我还是卖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