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纠结挣扎、痛苦矛盾之后,贺穆兰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要想改变一群人的命运,你首先必须得到达那样的高度。你是个小卒子的时候,连新兵营都出不去,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校尉一流,连杂号将军都不会住在新兵营里。
你递不了话,也不会有人帮你递。中军哪怕是个小兵也是他们这种新兵遥不可及的存在。
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都那么困难,何况想要改变其他?
随着时间渐渐逼近,她的噩梦越来越频繁,那些马蹄、那些人杀人的景象开始不停地在她的梦里出现。她的梦里没有任何色彩,除了黑就是白,压抑的她几近崩溃。
狄叶飞也开始烦恼了。他发现花木兰晚上有时候开始动手动脚。先是假装做了噩梦,然后就手脚乱挥,最后在他的脸上或者脖子上乱摸。
要不是看在他平日里还安分,也许真的是做梦,狄叶飞早就也趁夜把他蛋蛋给踩爆了。
但老是这样被乱摸也很烦,男人是有意的,花木兰不知道有意无意,但在黑夜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气氛里,一只温暖的手若有若无的摩擦你的脖子和耳朵、脸面等处,让他这血气方刚的年龄频频清晨去换亵裤。
贺穆兰正在噩梦中,柔然人杀过来了,一千多骑带着同样一千多匹的空马,浩浩荡荡的冲他们金十二奔腾而来。武器反射着太阳的光,闪的她睁不开眼,人数越来越多,她被身后掀来的大力扫落马下……
战马也到了,压在她的身上,一只马踩在了死马身上,压在她的腰间,腰上一痛,然后是喉咙,喉骨碎了吧……
她伸出手,不停地推着身上的马尸,推翻它!推翻它!推翻了她就可以出去了,杀出去!这次她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
“杀!”
她终于把身上的马尸推翻了!
“花木兰,你搞什么鬼?”
因为花木兰双手乱招而被弄醒的狄叶飞,终于忍无可忍的起身想教训一番花木兰。虽然趁人家睡着在黑夜里动手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他大半夜又摸身又摸脸难道就光明磊落了吗?
所以他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迫使他不敢再装睡。
他果然是装睡的!他的手刚碰到花木兰的喉咙,就被他甩了出去!
这么大力气,还敢说不是有预谋!
因为花木兰那边的动静太大,四周铺席上沉睡的火伴陆陆续续的醒来,夜晚熄夜以后不能起明火,所有一群人都是睁眼瞎,坐起身纷纷问了起来。
“什么情况?我听到狄美人在叫?”
“咦?花木兰终于忍不住对狄美人出手了吗?”
“出你个蛋球!老子被丢出去了!”狄叶飞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恨道:“花木兰,你搞什么鬼!大半夜鬼上身啊?”
贺穆兰刚刚惊醒,还沉溺于翻滚、被压,杀出一条血路的噩梦中,猛然间听到狄叶飞一声厉喝,喉咙里居然拖出长长的嘶吼声来。
“杀……!”
“杀什么啊!”阿单志奇纳闷地抓了抓头。“花木兰,你那么迫不及待想对上蠕蠕吗?”
其他几人见贺穆兰还有些迷迷瞪瞪,怕贸然去碰她也会跟狄美人一样被丢出去,只好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普桑普战已经是黑营的老人了,对视一眼后,弟弟普战出了声。
“他看起来像是魇着了。怪了,一般没上过战场的人不会这样啊。他之前难道和蠕蠕或者其他什么人对上过?”
阿单志奇和他在灶房接触的多,当下就摇了摇头。
“没,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家,他替父从军,以前没有打过仗。”
“我之前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做过几天噩梦,但很快就好了。也没他这么厉害。他这感觉,倒像是万人屠过似的……”
“难不成……”吐罗大蛮看着身边的黑暗,突然打了个哆嗦。“我曾听阿爷说过,军营里有时候会有战死的冤魂找人麻烦,是不是找到花木兰了?”
“不会吧……”
一群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也不识字,几乎承袭整个部落文化长大的军户们纷纷露出迟疑的表情。
“那怎么办?普战你做过噩梦,你知道吧?”
“喊他。把魂儿叫回来。”普桑突然开口。“我们喊他。”
“花木兰,醒醒……”
“花木兰,你做梦啦!”
“花木兰,狄美人在你面前脱衣服啦,快醒过来哟!”
贺穆兰的脑子里全是尸山肉海,她听到无数人在喊花木兰,花木兰,紧绷的神经却一直都松不开来。
“什么花木兰,我不是花木兰。”
“花木兰享受杀戮,我就是个胆小鬼。”
“花木兰忍耐是怕自己大杀四方,我忍耐是因为我怕死。”
“我不配当花木兰。”
“不配……”
那罗浑见到贺穆兰闭着眼睛紧蹙眉头的样子,不知道为何一股无名之火猛然涌上心间,他站起身子,离开温暖的床褥,走到贺穆兰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记巴掌。
啪!
啪啪!
胡力浑已经咬着手指了。
那罗浑一定是被“万年老二”的名头逼疯了,现在趁机报复!
等花木兰醒了,他要不要上去挡着他不被揍死啊?
算了吧,花木兰那力气,上去拉架只会被打爆头吧?
“你给我醒醒!你是见到我的杀气都毫不畏惧之人,怎么能做恶梦做到鬼嚎鬼叫!给我醒过来!”
那罗浑准备她再不醒,就上脚踹了。
做梦梦的再深,也不会脸上挨几记巴掌还不醒的,否则那就不是做梦,是梦游了。
所以贺穆兰突然惊醒过来,抓着那罗浑已经抬起在她面前的脚踝就往前一抖。
梆!
咚!
在两声让人后脑仁儿都疼的响声中,那罗浑失了重心,往后跌了个正着。
“我艹%%!”
那罗浑咒骂一声,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了各种五彩斑斓的光来。
“醒了没?”睡在贺穆兰右侧的阿单志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贺穆兰面前晃了晃。“你刚才做噩梦了。”
贺穆兰摇了摇脑袋,看着在黑夜中气愤地直喘粗气的那罗浑,以及各种不明所以的“我的天啊”、“真吓人”之类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做了什么癫狂的事情。
她一直是个非常自持的人,会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正因为如此,一旦在心间压的事情多了,也容易出事。
在现代时,她还有好友顾卿聊一聊侃一侃,听听家里的活宝哥哥耍耍贱,到了这里,举目无亲,人人都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有时候听到“花木兰”听多了,忍不住就为自己悲哀。
她是贺穆兰,不是花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