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将他叫过去,从那个小门里同他说:“这位书生,实在不好意思,信我没给你送到。”
“为什么没有送到?”双胞胎当即就急了,还以为是花江村已经出事了,扒着门板想要冲出去,“你说清楚。”
那人看他这么凶,也不乐意了,嗤了一声,将信还给他:“进村的路,不知道被谁用树桩给堵死了,好几个路口全被堵上了,驴车进不去,你总不能让我把车丢下,跑腿给你送罢?”
“说好啊,这钱我可不退。”那人给了信就要走,“现在这么乱,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送的。”
双胞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严重看到了担忧。
“进村的路被堵上了,难道是里正堵的?”阿林忧心忡忡地说道,“这可怎么办?”
阿木却说:“堵路是防止车马进出,防不了人,若真是里正想防流寇,应该不会用树桩来堵路。”
“你的意思是?”阿林拧眉,“是流寇担心村民把粮食提前运走,所以将路堵了?!”
阿木没有直接说,但表情已经表露了他的内心。
“不行,得尽快回去一趟。”阿木说,“你照顾好弟弟妹妹,我去。”
阿林猛地推了他一把,愤怒地瞪着他:“放屁。”
这是阿林第一次说脏话。他望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反抗:“不过就比我多喘一口儿,我凭什么听你的?”
阿木摆出兄长的架子,下巴微抬,睥睨一般与他对视。
阿林顿时没脾气了,揽住哥哥的肩膀,笑道:“咱们亲兄弟,当然要一起去,我虽胆小,但也不至于放你一个人涉险。”
阿木正觉得有点感动,就又听他说:“你嘴那么笨,肯定说不清楚,脑子也莽,不跟着我不放心。”
“江锐,你真长大了是罢?”阿木将手捏的咯咯响,作势要揍他。
但到底没有拒绝,只连忙跟夫子告了假,带着三弟到开蒙院去找三个小的。
夫子正在讲课,本不该出去,但兄妹几个有事要操心,还是出言打断,出去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前因后果说了。
“我们回去看看,你们就留在这好好听课。”阿木说道,“不要担心。”
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若封了路,即便没有流寇入侵,也有一定风险。”阿柔攥紧拳头,“我去找赵大人试试。”
孩子们眼前一亮:“那你去试试,即便只有两人,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阿瑾严肃地说道,“宁大夫还在,我不放心。”
他这样一说,蜚蜚立马也道:“我也要去。”
“你就别添乱了。”阿木;捏捏她的脸,“你跟三哥在这儿等着。”
阿森当即就说:“我不在这儿等,我跟你们一起去。二哥这么文弱都能去,我凭什么在这儿等?”
“谁文弱?”阿林拍了弟弟一下,“你不许去,以为郊游呢?”
蜚蜚却说:“可是,可是我依稀觉得,他们应该不是躲在山洞里的。”
“什么意思?”这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就变了。
蜚蜚敲敲脑袋,想要努力想起来,可是那一块记忆就好像被挖空了似的。
只有模糊的片段,根本组合不到一起。
“边走边说。”蜚蜚坚持要回去。众人担心事情真有变故,便没有继续阻止。
只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
下午课业还没有结束,兄妹六人拿着准假书,一同出了门。阿柔去找赵县令禀报,其余五人上了一辆车,去往花江村。
路上没多少人,见了车架也是连忙避开,畅通无阻,倒比平时还要快一些。
到了村口,果然看见几个粗壮的木桩横在路上,拦住了车架的去处。
兄妹几个果断下车,给了钱,车夫忙不迭跑了。
一下车,几人便直奔里正家而去,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庄稼发芽,树木抽条,空气中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
里正家大门紧闭,更增加了几人的紧张。
敲敲打量一番,才去敲门。
许久,门板打开一条缝,同时,一个刨地用的两脚叉猛地向阿木头上刨去!
“万恶的山贼,我杀了你们。”里正大喊着,冲了出来。
见到他们的瞬间,里正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双眼猛地瞪大,想要收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两脚叉的钩子即将落到阿木脑袋上,蜚蜚倒抽一口气。
千钧一发的时刻,阿木往旁边一让,巧妙地推了里正一把,里正便失了准头,径直往前跌,差点儿闪到腰。
“大叔,你看清了再动手好不好?”阿木拍拍肩膀上的灰尘,“差点儿就让你开瓢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太紧张了。”里正一脑门子的汗,险些拿不动农具。
缓了缓,顿时一阵惊惧,说他们:“谁让你们回来的?赶紧走,快走,都回书院去,家里太危险了!”
果然已经知道了,那就好说许多。
“知道,是特意回来帮忙的。”阿木说道,“后山有个山洞,叫上村民,去那儿躲躲。”
里正有些犹豫,仍催着他们:“好好好,我去安排,你们赶紧走罢。”
“回家把贵重东西拿上,赶紧的,再晚就来不及了。”里正焦急道,“只可惜,马车走不了,不然,还能送你们走。”
见他这样,阿林便问:“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在家中守着?”
“出不去!”里正叹气道,“他们派人过来踩点,被咱们抓住了,那两人的同伙便封了路,扬言要回去搬救兵,好杀光咱们!”
“车马走不了,只能派人出去报官,眼下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里正叹息一声,“若贼人在路上埋伏,将他杀了,怕是在劫难逃。”
兄妹几个对视一眼,阿木又说:“既然知道他们会来,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让老弱妇孺先到山洞里藏着去。”他说,“男人留下来做陷阱,能防多久是多久。实在不行,便把钱财给他们。流寇只为财,不伤人。”
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都有如此魄力,里正怎么可能安心躲在家中?
想了想,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先将人聚集起来。”
说着,进门去安排家人,让他们挨家挨户通知,先到花江边上集合。
里正家的儿子拿了一方小镲,挨家挨户喊人。
阿木便同阿森说:“你带阿瑾和蜚蜚到山上去,我跟你二哥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不想去。”阿森捡起里正家的两脚叉,不想和他们分开,“我也是男人啊,我想留下来做陷阱。”
阿木便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的任务吃保护弟弟妹妹。”
“快去。”阿森还想说什么,阿木却打断他,“还有宁大夫呢,你们赶紧去和他说。”
蜚蜚脑子里面一团乱,极力想要想出当日众人的藏身之处。
“除了山洞,还有什么更隐蔽的地方?”她念叨着,“山洞有可能被人找到,但那个地方阴冷、潮湿,底下有很多淤泥,脏乱的很,没人去。”
大伙儿分工明确,都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进入戒备状态,没有听到她的话。
阿瑾却听到了,但他并不知道这么个地方,便握着她的手,与三哥去往宁大夫家的方向,同时,与双胞胎分开两路。
村民们已经不大情愿地被叫了出去,手里都拿着农具。
蜚蜚想了想,也回家拿了把菜刀握着,阿森还在院子里挥舞了一下,最后选了锄头。
阿瑾什么都没有拿,他身上常年带着一把小刀,先前用它刻了只兔子给蜚蜚。
锣声还在继续,家家户户都出来了人,往花江边上集合。
三人便连忙赶去了宁大夫的小木屋。
宁大夫离群索居,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家里侍弄草药,见他们回来,还十分意外。
“不是说近日不回来吗?”见他们手里都拿着工具,顿时哈哈大笑,“干嘛呢这是?”
阿瑾直接开始帮他收拾东西:“村子被盯上了,赶紧走。”
宁大夫皱眉:“去哪儿?”
“先到山洞里躲躲。”蜚蜚也说道,“姐姐去联系赵大人了,恐怕要游说些时间,咱们先躲躲。”
宁大夫却不太听劝,固执道:“我躲了十多年,不想再躲了。”
“那你想死?”阿瑾最看不得他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若不是为了救你,我们何必回来?”
“看不出来,你这么担心老头子。”宁大夫爽朗大笑,说的话却十分苍凉,“我老了,真的走不动,况且,我舍不得这些草药。”
若真有响马洗劫,这些草药定然是保不住了。
“草药比你命还重要?”阿瑾是真的生气了,“你到底走不走?想死不要连累别人。”
宁大夫这才放下草药,到房间里拿了个小包裹出来:“你拿着,同他们上山去,我在这儿帮你们拦着。”
不用看,也知道包裹里面是钱。
阿瑾没有说话,宁大夫又从一个班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破碗来,里面是阿瑾的玉佩,和两块金疙瘩。
都递到了阿瑾手里。
阿瑾怒视着他,看样子是想把玉摔了。
“你不要生气。”宁大夫蹲下来,与他平视,“我知道,最关心老头子的人就是你了,但我真的不想走。”
“为什么?”阿瑾攥着钱袋,眼睛红了,“你就这么想死?”
宁大夫见他这样就想笑,见蜚蜚在旁边哭,他把小姑娘抱过来,长了茧子的大手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他说,“没有影的事儿呢,兴师动众的,山洞再半山腰,上去一趟再下来,太麻烦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蜚蜚哭得打嗝儿:“可是,可是他们真的来了怎么办?”
“真的来了,那就算我老头子倒霉。”宁大夫说,“生死有命,我就盼着你们能好好的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山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往半山腰走了,都背着包裹,带着干粮,看样子是打算在上面多待几天。
蜚蜚却愈发不安起来,因为她也不知道,山洞到底是不是个好的藏身之所。
“你不走,我也不走。”阿瑾将钱袋扔到桌上,一副漠然的表情,“生死有命,我在这儿陪你。”
他就知道这老东西不那么好劝,所以才坚持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