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做生意厉害,读书也好,我家那二郎与柔儿姑娘是同窗,”另有人补充,“先生拿她作的文章做范例呢,我儿成日在家背诵,边背边感慨。反正我是听不懂,可我儿说,文采堪称一绝。”
众人纷纷打趣她:“那你家二郎,莫不是有啥想法?”
“有想法又如何?”那人大大方方道,“柔儿姑娘这般文采,咱们家可求之不得呢。”
梁氏一听,脸色讪讪。这些人家中都比她强出许多,对阿柔都赞赏有加,她手上那些,自然就拿不出手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越说越离谱,阿柔只得出言打断她们:“各位谬赞了,承蒙师长庇荫而已。”
“梁姨母。”阿柔故意点她的名,“那咱们便在家中恭候您的大驾了。”
梁氏哪里还敢招惹她?就刚刚众人说些条件,若不是商贾出身,怕是想找皇亲国戚呢!她还是别去触这个眉头了,免得里外不是人。
“柔儿姑娘客气了。”梁氏干笑道,“若有好的,定给你们留意着。”
这就怂了?
蜚蜚忍着笑意,看向主座的老太太和谢氏。
对上老太太调笑的眼神,立马姿态端正地坐好,端着酒杯示意要敬她。
老太太的表情更嫌弃了。
两家搬来东都之后,住得极近,往来更甚从前,老太太也算是看着她俩长大的,情谊自是不一般。
老人家觉得蜚蜚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让人不省心——别看她长得可爱,竟是个小酒鬼!
偏偏酒量还不好,沾杯就脸红。
“少喝些。”阿柔将她酒杯收起来,“桂花酿虽酸甜可口,但后劲儿大着呢。”
蜚蜚望着姐姐,神色有些茫然。她一喝酒就特别乖,似乎是反应慢,看人的时候极为专注。
加上酒量不好,通常只喝一点点,并未大醉过。
“好了,再喝一杯,最后一杯啊。”阿柔拿她没办法,给她斟了一杯,便将酒壶和酒杯都收走了,“你文章还没写呢,我下午有事儿,不会帮你的。”
“什么事啊?”抓着姐姐的袖子,好奇,“我能去吗?”
阿柔循循善诱:“你去了,文章谁写?”
“不醉写啊。”蜚蜚理直气壮,“文声也行,但文声字写得太好看了,不像我的笔迹,夫子会认出来的。”
不醉是她的丫鬟,刚开始认字儿,别说写文章了,句子都认不全。
文声是二哥的书童,写的一手好书法,常被蜚蜚抓来写作业。
“啊,我想到个好办法,”小丫头竖起右手食指,兴高采烈道,“让文声做好了文章,由不醉誊一遍,不就好了?”
点点头,越想越满意:“顺便还能让文声教不醉多认几个字。”
“为了玩你还真的什么都想的出来。”阿柔推她额头一下,“我这可是要紧事。”
蜚蜚捂着脑袋,大眼睛望着她。
什么都还没说呢,阿柔就心软了,拿她没办法似的:“好好好,带你去,真是个小烦人精。”
宴后,老太太回去休息,谢氏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姐妹俩便率先退场。
回家之后,发现二哥和三哥也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看书。
蜚蜚便去抓文声给她写文章,同时把不醉留下,交代好之后,与阿柔一起换上男装,上街去了。
东都乃六朝古都,文化底蕴浓厚。加上气候宜人,冬暖夏凉,许多文坛大儒都在此地居住。
学子们若想成绩更上一层楼,又进不得太学,便会来此地拜师。
日积月累,文玩行业十分火爆,走在街上,遍地都是书画铺和古玩店。
尤其北区的扬帆街,更是文人斗诗作乐的好去处。
而文人交际,饮食酒水是免不了的。
江家来东都之后,经过数月的考察,江敬武敏锐地发现,若想生意长盛不衰,需从饮食方向出发,于是投钱开了个小酒馆。
八年过去,小酒馆连开三家,半月前,更是在扬帆街开了本地最大的客栈。
江家的铺子很好认,倒不是说口味有多独特,而是名字有趣。
说起来,这名字还是蜚蜚玩笑时取的,没想到竟然真的会被阿爹采用。
——沬州城繁华,各式各样的铺子都有,江敬武便想着从外观上着手,最好能让人眼前一亮,从而选择他们家。
这样一来,铺名自然万分重要。可他文采也有限,想了许久都不称心。
蜚蜚见阿爹成天愁眉苦脸,便说:“不就是一间小酒馆吗?想来想去的,干脆就叫:‘一间小酒馆’。”
差点儿没给众人笑趴下。
江敬武听了,却突然来了灵感,觉得甚是可行。当即找了赵新淮题字,赵新淮却觉得“一间小酒馆”实在太过随意,便给改成了“有间小酒馆”。
后来,江敬武给阿柔开了间药铺练手,也是想不出好名字,干脆就沿袭了小酒馆的优良传统,叫有间药铺。
期间还盘了茶铺、成衣铺、书铺……发现这个名字竟然都能用上!
沬州城的人原本并没有回事儿,后来江家店铺开的多了,连着几家铺子都叫有间这个、有间那个,居然成了当地的一大特色。
逢外地来的,当地人就喜欢以此开玩笑,一来二去的,江家店铺的名声越来越大。
每每接待外地的朋友,更是会故意闹着与他们说:“前面有间小酒馆,很是不错,咱们过去,边吃边聊。”
对方若是问:“哪一间?”
那人就会恶作剧得逞似的,连说:“就那间啊,有间小酒馆。”
对方越是摸不着头脑,他便越是觉得高兴。
一传十,十传百,江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江敬武便托人,到官府专门记了名,并特意用紫檀木可门匾,以作为江家的标识。
这样一来,就算别人眼馋、想学他们,也不好意思了。
“姐姐,你还没说,咱们到底去做什么?”蜚蜚拿着串糖葫芦,跟阿柔一起往西区的赤焰街走去。
赤焰街一路都是打铁、卖铁器的,习武之人多在西区居住,因此,西区治安最好。
毕竟,三两个蟊贼根本打不过此地居民,就算打得过,也会被人拔刀相助。
故而,当铺、赌坊、钱庄也在此处。
“前两日,我盘了个铺子。”阿柔拿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摇着,眼下刚四月份,也不嫌冷。
“来看铺子的?”蜚蜚脚步一顿,忿忿地咬糖葫芦,“没意思,我以为有好玩的呢。”
阿柔笑笑,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铺子?”
这几年,药铺盈利不少,爹娘都有劝她扩张的想法,阿柔却并未着手去做。眼下盘了个新铺子,但爹娘都不知道,想必不是药铺。
“不知道。”蜚蜚摇摇头,“莫不是打铁铺?”
阿柔摇摇扇子:“差不多罢,快到了,马上就能知道。”
说着,脚步轻快地走过去。
没想到,刚一拐弯,就听见一个女孩子厉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想同我家主子喝茶,下辈子罢!”
说着,“唰”的拔开剑,便打了起来!
好玩的来了!
蜚蜚连忙冒头过去看,却让阿柔扯了回来,姐妹俩暗中观察。
只见不远处,四五个大汉围着两个着男装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手持宝剑,耍的凌厉潇洒。
然而,没什么用,根本打不过四个人。
被围住的另一个姑娘,身材娇小,面容白皙,红唇大眼甚是好看。
蜚蜚咬下一粒糖葫芦,与姐姐对视一眼。很显然,这是在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呐!
不是说赤焰街治安好吗?这种事儿没人管?
眼看着舞剑的姑娘被制住,另三个人要上手擒大美人的时候,蜚蜚忍无可忍地将手里的半串糖葫芦扔了上去。
正巧砸中其中一人的脑袋。
蜚蜚连忙躲到墙后面。
那人糊了一脑门子的糖浆,顿时气急败坏,嚷道:“谁干的?给我出来!”
“姐姐,你去报官,此处我来顶着!”蜚蜚将山楂种子吐掉,豪情万丈地要冲出去。
阿柔手一伸,扯着她的衣领把孩子拽回来。
摇着扇子从容地从墙后走出去了。
她身材高挑清瘦,脖颈纤长,此时,穿一身浅色的男装,故意把肩背垫宽了些,眉毛也做了调整。
看起来,比那两个只换个发型,就以为别人认不出来的姑娘像男人多了。
扇子一摇,那叫一个衣袂飘飘、玉树临风。
“都说赤焰街治安最好,今日一见,似乎有些名不副实。”阿柔望着带头那人,“在下姓江,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四人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她一起打趴下。
“少管闲事。”那人极不配合,当即要押那两个姑娘离开。
执剑的少女当即挣扎起来,看着阿柔,祈求道:“少侠救命,我不要紧,我家主子可不能去那种地方啊!”
那种地方?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场合。
光天化日,她们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官兵来啦!”蜚蜚在墙后面大喊,“快跑呀!”
本以为那几人会害怕,岂料四人面面相觑,却说:“别喊了,官兵是咱们叫的。”
蜚蜚的:“???”
“这两人来咱们赌场大闹一场,不过是请她们去衙门喝杯茶,说一说缘由,赔赔银子。”带头那人苦恼道,“她们竟把咱们兄弟给打了!”
阿柔:“……”
“打扰。”阿柔有些尴尬地抱了抱拳,喊蜚蜚,“行了,咱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