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不让你哭,你非要哭。”三婶哭得更大声了,“你肚子里可是咱们家长孙呐,出点什么事儿这可怎么是好?”
胖墩连忙朝江敬武和柏秋又磕了个头,继而爬起来,抱起陈花,便往厢房跑去,边让三婶去叫大夫。
蜚蜚:“……”
弄坏了三哥的琴和萧,求饶两句就行了?
想都别想!
小姑娘想要把他们给喊回来,江敬武却将她拦下了。
往张氏看了一眼,示意阿嬷还在,提醒她注意些:“你嫂子那里有你三婶照顾,你就别去添乱了。”
看明白阿爹的意思,蜚蜚只得点点头,由着他们走了。
胖墩抱着陈花回到厢房,确定没人跟着,才碰碰陈花的胳膊:“行了,没人。”
躺在床上的陈花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欢喜地说道:“诶,你别说,刚刚你说的那些,还挺像回事儿。”
“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胖墩却苦恼道,“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同意,这下,又得走了。”
“急什么?”陈花剔他一眼,“这不是还有两个月呢吗?”
说着,掐了他一下,厉声说他:“我方才要不那样说,那两把琴的钱,你来赔?”
“这个胖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扶着肚子,在床上坐起来,恨恨道,“让他去撕谱子,他去舞什么琴?”
胖墩捂着被打痛的脸,也是直叹气:“那琴,也不知道能不能修。”
“修?”陈花突然有了个主意,凑到胖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时间过的飞快,第二天,晨钟将沬州城唤醒,各街各坊退去夜间的含蓄,随着朝阳,步入崭新、热闹的一天。
一年一度的渔灯节,终于在沬州城人的期盼下,正式到来……,,
第66章
渔灯节当日, 家家户户都会将门檐上挂着的红灯笼换成各式各样的鱼灯,以祈祷家人平安、年年有余。
一大早,卖鱼灯、鱼饼的摊贩就推着小车到街市上去。
沿路尽是卖早点与小玩意儿的, 吆喝声、笑闹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四月十日这天,沬州全城无宵禁, 不论男女,均可在家人陪同下到街上散心玩耍。
烟火大会的准备工作,也早就已经做好了。
江边上有一处长达数里路的高台, 性质与码头差不多, 平日里也可过去游玩。
高台两侧, 除了正常的楼梯, 还有缓缓的斜坡,专门用来行车的。
——差不多在渔灯节前半个月, 络江边上的高台之上便会陆陆续续摆满烟花, 用以准备、测试节日当天的效果。
等到了渔灯节下半夜,于巡演中胜出的渔灯车,会在全城人的瞩目之下, 登上高台,表演其保留剧目, 为烟火大会预热。
亥正之时,由沬州府尹、城内豪绅出面,点燃主烟火, 烟火大会正式开始。
烟火升空之时,万众期待的名都才子江钿,将于高台最高处演奏乐曲,为烟火大会增添色彩。
虽然江钿的表演是几年前才新添的,但几年下来,众人多少都已经习惯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即便是讨厌他的人,也会专程过来听上一听,好更精准地从中抓出他的错处来。
然而,昨日却有传言称,江钿今年的新曲目竟然被毁了!
还说是他临时写出来的,自己都没怎么记熟,更别说配乐的伶人了,也不知道这次烟火大会,他能弹个什么出来。
此言论一出,连那些讨厌他的人都坐不住了。
对他个人羡慕嫉妒恨是一回事,搞砸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可是全城人跟着膈应是另一回事。
——让全城人跟着他一起倒霉,他配吗?
“那谱子,谱子怎么就毁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许多人追问细节,死扣着字眼不放。
听了只言片语的人于是继续向他们传播:“听说是他们老家的亲戚来了,看他不顺眼,就想让他出糗。”
这话一说,讨厌他的人却反倒怒了:“可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江钿的个人恩怨,怎么能通过破坏传统节日来打压他?”
生怕江钿会因此搞砸了烟火大会,最后,众才子竟然联合了起来,要来江家拜见江钿,说要与他出主意,定然相处一个万全的对策。
看着那些平日里闲的没事,单热衷于骂他的熟面孔,江钿简直哭笑不得。
“会不会搞砸,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离别在即,江钿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家中事忙,便不作陪了,灯节安康。”
众人还想拦他:“这可是全沬州城共同的渔灯节,不是给你逞强用的!现在要帮你的时候,你要面子不接受,到时候演砸了,可就晚了!”
“也罢。”三哥想了想,向他们郑重地行了个礼。
众人都吓得够呛,连忙齐齐回礼。
三哥却笑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此前江某已下定决心——今年是最后一次参与渔灯节表演。今夜过后,除自娱自乐外,封琴绝弦,绝不公开表演。”
“当然,今年的珞神曲还是会作的。”三哥道,“烦请各位兄台,帮忙转告一二,感激不尽。”
他说完,原本讨厌他的那些人,俱都一脸震惊的表情,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封、封琴绝弦?”带头的人,突然激动道,“为何?!”
江钿反让他吼得一脸懵:“你们不是很厌恶我的曲子吗?当年还指着我鼻子骂,说什么:奢靡有余,共情不足,起承转合,皆是败笔……”
“这就是你绝弦的理由?”那人似无法接受,“你、我竟然不知你承受力如此之弱,你根本不配名都才子的称号!”
“是,我不配。”
“不不不,你等等。”那人眼圈都红了,抓着三哥的手腕,“是我说的太过分了,是我嫉妒你所以瞎说话!你、你别退行不行?”
江钿:“……”
“不是还有一首珞神曲吗?”三哥安慰他,“我定倾尽所能,莫慌。”
那人见他心意已决,悲从中来,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朝他作揖道歉:“这些年,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羞愧难当。望君青云直上,万事顺意。”
“多谢。”三哥与他回礼,态度越是和气,那人便越是难受,最后,只得慌忙离开了。
众人走后,蜚蜚和阿柔才出来,望着那人踉跄的背影,很是不理解他的心情。
三哥活跃的时候,这些成天挑刺儿,眼下,得知三哥再不弹琴了,竟然难受至此——他对三哥,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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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和二哥呢?”阿柔说道,“刚刚看了他们院子,不在。”
姐妹俩还等哥哥们带她们上街,三哥便与她们解释:“大哥相亲去了,二哥一早便出了门,应当是去见了柳老。”
“看时辰,也该回来了。”三哥抿着茶水,想了想,与阿柔说,“四妹,三哥想让你帮个忙。”
阿柔故意摆出一副不配合的表情:“干什么?”
“我这不是最后一次公开场合弹琴了吗?”三哥凑近她些,压低声音说道,“你跟阿娘说一声,好歹去看我一眼。”
“烟火大会时弹琴和往日不一样,大会的主办人每年都给阿娘留位置,可阿娘从未去过,”三哥说道,“以后真没这样的机会了。”
“也是。”阿柔打趣他,“还记得去年烟火大会的时候,我们三哥在台上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阿娘必须看看。”
三哥笑着拍了她一下,催她跟蜚蜚快去。
柏秋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他们节日上给大会投了银子的,通常要安排在官眷中间。
她怕麻烦,几年渔灯节都没去过。
可阿森不想弹琴了,这是最后一次,不消旁人劝她,她也要过去捧场的。
早前就通知了阿嬷和三叔、三婶,本打算带他们好好玩一趟,但因着曲谱的事儿,两房生了嫌隙,柏秋便不管他们了,由着他们折腾。
换了身衣服,等老大、老二回来,柏秋同五个儿女一道儿出门。
江敬武忙于应酬,并不在家,只有晚上才能见到。
柏秋没怎么出来过,见什么都觉得稀奇,眼睛亮亮的,比在家的时候开朗许多。
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与阿柔姐妹俩走在一起,除了发髻与服饰,单看脸,甚至会觉得是同龄人。
母女三人进了脂粉铺,哥哥们便在外面等。
一水儿的大高个子,站在门口,既显眼,又有些喜感,来往的女宾客交头接耳地打量他们,凑在一起偷笑。
三人:“……”
“大哥,相亲结果怎么样?”三哥撞撞大哥的肩膀。
阿木虎着一张脸,抱着剑:“就那样。”
耳朵却渐渐红了。
阿森笑笑,看破不说破,转而没脸没皮地去逗二哥,结果被瞪了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柏秋才带着姐妹俩出来,买了许多东西,二哥自然地伸手帮她们拎着,跟另外的两兄弟不紧不慢地缀在她们身后。
阿木始终保持着警惕,眼神时不时扫过不起眼的角落,不难发现许多阴沟里的老鼠。
原本就刚毅的脸庞更加冷酷,看得阿森头皮发麻,以为是让自己给逗生气了,终于老实起来,默默想着晚上的表演。
“早上我似乎听见你让人把乐器房搬空了,”二哥说道,“何意?”
“晚上表演啊。”阿森说道,“每一样我都舍不得,只好都带过来,全都弹一遍,过过瘾,往后也不会再想着了。”
阿林明白弟弟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
兄弟三人在后面随意闲聊,母女三人在前面买买买倒是开心,小小一会儿功夫,收获颇丰,多数都是柏秋买的。
几人路过一个卖傩面具的摊子,本也没当回事儿。
因着傩面具是祭祀用的,多以恶鬼形象为主。
渔灯节的本意也与祭祀有些关联,加上有些女孩儿家脸皮薄,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玩,便会买傩面具戴上。
但他们一家人出来,没必要戴那些个吓人的东西,几人便不是很感兴趣。
只是在路过的时候,摊主突然将宽大的帽檐往下压了压,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