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刘越风,怎么这么别扭啊?
蜚蜚还记得第一次在书院见到刘越风的场景,那会儿她就知道,这人长大以后对穷苦大众有煽动行为,影响很差,所以成了通缉犯。
不过,到现在都没有听到相关的消息,蜚蜚就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不太对劲。
刘越风这话伤人,宋昭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这样尖锐,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眼神无辜而不解。
可是,刘越风却不想让她看到似的,推动轮椅转开,背对着她。
望着他紧紧攥着轮椅的手背,宋昭落寞地垂下视线,默默走上前去,双手搭在轮椅后面的把手上面,要推着他离开。
和小时候一样,纤瘦的手臂推着比她高大许多的刘越风,不理会周围人的视线,眼里只有他。
可刘越风说话太难听了,总是让她难过。
宋昭还在为刘越风的冷对而感到心酸,蜚蜚却分明瞧见,刘越风刚刚在转动轮椅的时候,脸红了。
招娣就看了他一眼而已,他脸红什么?
蜚蜚十分不解。
眼看着他们要走了,蜚蜚更加着急,想要和招娣相认,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下意识追上他们的脚步,轻轻揪住宋昭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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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连忙回头,见到她,神色愈发慌乱,当即就要把袖子给抽回来。
没办法,哥管她管得太严了,不要说当着他的面这样拉拉扯扯的,光是站着和别人说话,哥都要生闷气,好几天不理她。
见她如此紧张,蜚蜚便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连忙小声喊她以前的名字,与她说:“招娣,是我。”
宋昭动作一僵。
她从六岁开始就作男子打扮,招娣这个名字,除了刘家的人和跟刘家曾有过节的江家人,几乎没有人知道!
仔细打量着蜚蜚的五官,宋昭有些不确定,试探着说了句:“你是、江……”
蜚蜚连忙点头:“江颜蜚!”
“真的是你?”宋昭的表情转惊为喜,“你怎么会在京都?”
蜚蜚激动得抓着她的手,实在开心:“我跟哥哥们一起过来的,你呢?”
“我来赶考。”宋昭也笑了起来。
赶考?小姑娘惊呆了,宋昭毕竟是女子,入朝为官,被查出来怎么办?
但这是宋昭的打算,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蜚蜚就一定会支持,而且,必须要帮她保守秘密才行!
“好厉害!”蜚蜚一脸佩服,眼睛亮亮的望着她。
庆云国对读书人的礼遇非常高,相应的,考学变得异常艰难。想要参加京都的会试,也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闱,需过五关斩六将:先过童子试,成为秀才;再过府试,成为举人。只有取得举人出身,才能来京城参加会试。
若通过会试,则会更上一层,被评为贡士。只有贡士能参加天子举行的殿试,有机会被今上钦赐进士出身,做天子门生。
从小她学习就好,能有这样的成就,想也知道有多不容易。蜚蜚拍了拍她的手背,十分亲热,没有注意到旁边刘越风的眼神。
不醉只觉得如芒在背,早就怂了,根本没心情管自家姑娘为什么会认识这位小公子,连忙拽了拽自家姑娘,想要提醒她,赶紧离小公子远一点儿。
——再晚,她怕轮椅上的男人会把她们给生吞活剥了!
“对了,”宋昭感受到了刘越风的低气压,脊背发寒,连忙对刘越风说道,“哥,你记得她吗?以前和我们同在一间学堂。”
毕竟已经过去了□□年,除了宋昭,刘越风对别人都没兴趣,但小时候她和那个江小花,三天两头打架闹事,而这几年,江小花总在他面前蹦跶,连带着,对她和江怀瑾都有些印象,还依稀记得她有个挺凶的姐姐。
不过,江颜蜚不是个女的吗?怎么穿成这样?
宋昭瞧见他的眼神,已经由阴鸷转变为了一贯的冷漠,便知道他想起来了,松了口气,说出他心里的疑问:“你怎么这样打扮?”
“我、我其实是出来找人的。”蜚蜚说道,“江怀瑾,他不见了。”
宋昭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两人从小感情就好,这个她是清楚的,便安慰道:“要不要我们帮忙?”
说着,微微弯腰,凑上前去看着刘越风:“可以吗?哥?”
蜚蜚茫然地瞧着他们,不经意间,发现刘越风又脸红了,可是,宋昭明明没做什么啊,就凑到他跟前说了句话,脸红个什么劲儿?
“下不为例。”刘越风背对着她们,语气凉飕飕的。
说完,还瞪了蜚蜚一眼。
蜚蜚:“???”她做错了什么?
“我哥在国师府任职。”宋昭与她解释,“国师府掌管举国消息命脉,有规律可循,能省力不少。”
国师府?蜚蜚又一次震惊了。
刘越风果然做回了他的老本行,不过,同样是坑蒙拐骗,能在国师府任职,显然却比做通缉犯好太多了!
庆云国三教九流,已成系统,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国师府,除了炼丹,还包括占星、祭祀、监管等。
几年前,蜚蜚就曾经听说国师府得了一个神器,可以统计世间发生的所有大小事务,甚至还衍生了一种特殊的职业,专门给国师府传递消息,用以监管各地官员。
但国师府只为今上一人运转,所以,即使知道有这么个神乎其神的地方,没有门路,也没办法让他帮忙。
刘越风愿意帮她?
那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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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那、那就麻烦你们了。”蜚蜚连忙说道,“为表谢意,我请你们喝酒?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
刘越风显然不感兴趣,宋昭却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毕竟,蜚蜚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在她面前,宋昭完全不用伪装,而且,她的确有许多女孩子之间的体己话,不知道跟谁说。
“刘真人,可否赏脸?”蜚蜚紧张地问刘越风。
宋昭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她眉眼英气,虽然剃了鬓角作男子打扮,但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采,会莫名让刘越风联想到初夏的晚风和馥郁的花香,有一种浓到化不开的娇媚之感,缠绕着他颤抖的指尖。
“嗯。”刘越风板着脸,大手握住没有知觉的膝盖,一颗心却撒了疯地乱跳。
为这具死气沉沉的躯体染上几分鲜活气儿。
蜚蜚和宋昭皆得了圣旨一般高兴,有说有笑的,去往京都最大的酒楼,分享这些年的际遇。
到了酒楼,宋昭先是推着刘越风找了掌柜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跑堂的就送过来一张纸条。
刘越风看过后,与蜚蜚说道:“酒先欠着。”
“怎么了?”蜚蜚茫然问。
“他被人接到了东市的一处宅子里。”轻飘飘说完,刘越风补充了一句,“受了重伤。”
受伤了?
蜚蜚心里咯噔一声,来不及细想刘越风是怎么知道的,歉意地看着宋昭,问道:“你们住在哪里?他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宋昭正要告诉她,刘越风就说:“仇家太多,不便透露。”
蜚蜚:“起码让我还了这顿酒。”
宋昭还没跟她说上话,颇有些不舍,看着刘越风的眼神难免有些可怜。
“等你得了空,就在家门口挂一盏红灯笼,宋昭若有时间与你碰面,会差人将碰面的地点送给你。”刘越风不容拒绝地说。
这法子,未免太迂回了。
蜚蜚看看宋昭,见她并没有表示异议,只得听了,毕竟刘越风神通广大,真想拦着宋昭和她见面,两人都没有办法。
实在担心着顾瑾城的情况,蜚蜚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在掌柜的那儿留了银子,带着不醉往回赶。
哥哥姐姐原本不知道她出去了,安置好了顾瑾城,就着急忙慌地要出去找她。
等她回了家,三哥难得对她冷脸,要拿扇子打她手板子。
若是之前,蜚蜚一定插科打诨、撒娇耍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三哥得逞,这一回,却顾不上这些,乖乖地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边往后院张望:“顾瑾城呢?”
三哥心里哇凉哇凉的,托着她的手背,在她手心轻轻敲了一下:“跑出去干嘛了?”
蜚蜚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三哥。
原本想着,给哥哥姐姐们买点东西回来,顺带找一下顾瑾城,结果,遇上了招娣,把正事都给忘了。
“我错了,不该瞒着你们跑出去。”蜚蜚抿抿嘴,“三哥,你打我罢。”
阿森哪里舍得真打她?只不过是担心而已。
见了她这小表情,当即抓住妹妹的手,带着她去后院找顾瑾城:“伤的有点重,阿柔帮他瞧呢。”说着,叹了口气,“要是宁大夫在就好了。”
“在那儿找到他的?”蜚蜚强装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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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如实答道:“托了一个朋友,问了城防兵,说顾瑾城昨日傍晚才入京都,一路打听,才知道他的确未回顾家,而是找了家医馆,住了一夜。”
“莫非,又遇上了伏击?”蜚蜚面露担忧。
“还没来得及问,”三哥说道,“他一路上都在睡。”
蜚蜚脑中就浮现了顾瑾城昏迷不醒,三哥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的画面,结果,一到顾瑾城住的厢房门口,就听见他拔高的痛呼声,以及阿柔清清冷冷的嘲讽。
“江镜柔,你这是伺机报复!”顾瑾城不满地说道,“用这么大劲儿,当是宰牲口呢?哥这伤是拜谁所赐?”
阿柔冷哼:“离开太常寺之前,我有没有提醒过你?话说的清清楚楚,是谁说自己有金疮药,不担心这些的?你连截肢都不怕,还怕疼?”
说完,手上用力,把纱布裹得更紧。
蜚蜚:“……”
不是说身受重伤吗?不是说一路上都在睡吗?听着怎么、怎么中气十足的?
门没关,三哥敲了敲门,直接进去了。
顾瑾城趴在桌边,赤着上身,胳膊和后背缠满了纱布,阿柔正在旁边,给他蝴蝶骨处的伤口敷药。
见到蜚蜚,顾瑾城就不喊了,咬着牙,疼得额上全是汗,也没有再吭一声。
阿柔抬头瞧他,有些意外,手上动作不自觉放轻了些。
其实,阿柔倒宁愿听到他嚷嚷,那样她心里有底,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他下狠手,好像欺负他似的。
金疮药是御赐的,效果极好,就是上药的时候有点疼,如烈酒灼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