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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毛躁躁的,谁知道又要去干什么澹台莲叹息一声。
  算了,曲遥他大概是有什么要单独买的东西吧既然半个时辰后我们在门口处汇合,师父,我们便先去走走吧。宁静舟轻声道。
  澹台莲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曲遥独自一人,一边向集市内跑着,一边回忆着自己要找的那个摊位在哪里他走着走着,眼前竟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位子。
  那是青溟幻境之中,那个卖苹果小天鹅的小摊子。
  青溟幻境之中,戚晓和宫夜光下山时,也曾路过这里。
  摊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被削成天鹅模样的苹果。这些苹果淋了糖浆后,就变成了舒展羽毛仿佛在凫水的天鹅。
  优雅而无邪,那姿态之庄雅殊胜,像极了全盛时期,御剑而飞的宫夜光。
  曲遥几乎能感受到它吃进口中的滋味,该是很甜很甜,曲遥打小便并不爱吃这种甜食,吃完之后牙疼。自从上了蓬莱他便再没缺过零嘴。蓬莱的师兄师姐们每每外出游历归来,总要给年纪小的师妹师弟买上许多这样的小零食。可这在规矩森严的长白宗是不可能的事情,宫兰卿买点花种子都要藏着掖着,何况是这种凡间的点心。
  可当时的戚晓却那么想买一个。
  但宫夜光终究没有给他买。
  两文钱,只是两文钱,也许这只苹果小天鹅能成为那悲惨少年一生里极少数的甜
  可他们就那么错过了。
  就那样永远地错过了。
  一步之遥便是永生永世。天池水里长眠的少年,再也不能吃到这甜甜的小天鹅了。
  曲遥又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宫夜光时的模样,白头峰上的凄清的阁楼里,已然残疾又痴傻的他一个人靠着窗子,在一片黑暗的楼里削苹果,削的满手尽是伤口,削的指尖鲜血淋漓。
  时至今日,曲遥终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失去全部功力,甚至没了身体平衡的宫夜光最大的愿望,大约就是想要亲手削一只这样的天鹅。
  即便他忘了一切,却始终记得这只淋着糖浆的天鹅。
  曲遥不知道,在目睹戚晓被扔进天池的那一刻,宫夜光该是多么痛苦,又该是多么后悔。
  他努力地将那些苹果削出和记忆里一样的形状,可即便是削好了,也不会再有一个少年惊喜而幸福地接过它了。
  曲遥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突然,一只叉着两根牙签的苹果天鹅就颤颤巍巍地递到了他面前。
  水果摊子的老大爷一脸怜悯看着曲遥道:客官,我看你在我这摊子上看了大半天,都馋哭了你往边儿上闪闪,不然挡生意这份苹果糖就不收你钱了你放心,再穷再苦也能熬过去的
  屁!曲遥赶紧收拾起悲伤和慨叹,掏出两文钱拍在那大爷手里道:你看小爷是差这两文钱的人吗!?
  曲遥翻个白眼付了钱,叉了一片苹果小天鹅塞进嘴里,他一边叼着牙签,一边用手指在眉骨处搭个凉棚,继续搜寻他要找的那个摊子。
  好在曲遥在走了好几次冤枉路后,终于找到了那个他想要找的摊子。
  那个卖玉石簪子发扣的摊位。
  那个卖玉石簪子的店主还是一脸倨傲地坐在摊子边,做着手里的活计,曲遥往他那摊子上一瞟,还好还好,澹台莲曾经看上的那根剔透的月长石发簪还没卖掉。
  曲遥心中一喜,想要拿起那根发簪,却是不想,一只惨白惨白的手先于他拿起了那根簪子。
  曲遥一愣,向身侧看去,但见一个大白日浑身蒙着黑袍的纤长身影拿起了那根冻石发簪那人浑身罩着黑袍不说,脸上还蒙着一层玄铁覆面,看起来阴森诡异的很。
  来者是个左撇子,曲遥的眼睛落在他浑身上下唯一露出的那只左手上那只手惨白的吓人手上的皮肉就像快要穿烂的衣服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
  曲遥不知为何,在看见这只手时,心中一惊。
  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感觉从心底不受控制往外冒出来。
  那人拿起这根簪子看了看,然后又放回了摊位上,
  曲遥不知为何,突然发疯般地想和这个人搭话。
  这位兄弟,你想买这根簪子么?曲遥笨拙地发问。
  对方的动作一滞,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便要离去。
  却是在这时,摊位上的老板抬起了头,他眯眼睛端详了一会儿曲遥道:咦?这位小兄弟好生面善,是不是前阵子来过讲价的那个?
  啊哈哈掌柜的好记性,的确是我曲遥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这簪子,给我包着吧,我要了。
  那掌柜的倒也是个爽快人,一听这话哈哈大笑道:看小兄弟年纪,该是初入仙宗修仙吧。买一根这等成色的簪子怎么也要攒上几个月的俸钱,怎么,不嫌贵了?
  有什么可嫌的曲遥自怀中掏出几乎全身家当来,给那掌柜的递送过去,他叹息一声:我只是怕,这辈子再错过什么了。
  听罢此言,那个已经转身欲走的黑袍身影仿佛是被狠狠刺了一剑一般,猛地瑟缩一下,止住了脚步。
  曲遥明显察觉到不对,眼光看向那黑袍覆面者愣了愣。
  是要送给那位白衣仙者么?那老板倒并没觉察出什么不妥之处,依旧在和曲遥闲谈:你的那位师长,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品貌,这根簪子普天之下确实再找不出第二个能相配之人,有这样的师长当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给他尽孝,是应该的
  那黑袍之人就背对着曲遥站在原地,风轻轻吹拂过他的长袍,几片零星的春雪就落在他的黑袍之上,许久未曾融化。那老板所说的话,就一字不差地尽数落在那黑袍之人的耳朵里。
  那老板继续在那絮絮叨叨地和曲遥说着,可曲遥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眼神就落在那黑袍之人身上曲遥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心头生出无边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几乎要把他逼疯
  小兄弟?你怎的了?怎么年纪轻轻手还哆嗦拿不稳东西了?那摊子的老板笑道。
  话音未落,那黑袍之人竟是不知为何,便像疯了一般,向远处拔腿跑去
  曲遥心下一颤,立刻准备旋身跟上去!却不想肩膀被人一把握住!
  曲遥!你在这儿做什么?
  曲遥一回头,但见澹台莲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定了定神,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原来您是这位小兄弟的师叔啊那老板见澹台莲,脸上登时翻出喜色,他对澹台莲道:这位小兄弟为了孝敬您,可是下了血本呢!我看你这师侄可真是个难得的孝顺孩子
  曲遥没搭茬,再向远处看时,集市上早已经没了那个黑袍的身影。
  曲遥?澹台莲眉头微微一皱,看向曲遥道:你怎么了?究竟是买了什么东西?
  师叔无妨,我们走吧。
  曲遥垂下眼睑,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拉过澹台莲的手,离开了这簪子铺子。
  二人牵着手,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一个没有人的拐角处,这才停了下来。
  你澹台莲还没问出什么,曲遥却先开口道:师兄呢?
  静舟说要去买人参,我便没有陪他,独自一人来这街上闲逛你方才
  曲遥没说什么,抖开那包簪子的锦缎,将那海蓝冻石簪从那锦缎之中拿了出来。
  师叔,从蓬莱到现在,你教我养我这么多年,我却从未送过你什么东西。
  青年拿起那根月长石簪子,抬起手腕,轻轻簪在了眼前那面若谪仙之人的发髻之上。
  我是个苦命的人。曲遥直视着澹台莲古潭般的眸子轻声说道:我这辈子错过了太多东西可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看见它的第一眼,我便觉得,它该由我亲手簪在你的头上。
  曲遥柔声说。
  澹台莲颤了颤,脸上已然浮现出与本身极不匹配的薄红色,曲遥看着澹台莲的模样愣怔了片刻,澹台莲的气息从未这样紧张拘禁过,即便是他饮酒纵欲的那一晚,他也未曾这般紊乱。
  曲遥在那一瞬间有些心疼。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几乎从未为了他做过什么。
  于是下一秒,那素来谨慎稳重,高冷清贵的男人微微向前探了探,两片薄如蝉翼的嘴唇就印在了曲遥的唇边。
  曲遥微微俯身,他只一晃神的功夫,就沉溺进了那男人如同古潭一般深邃幽远不可斗量的眼神里。
  曲遥澹台莲轻声说:谢谢你。
  我喜欢极了。
  清冷的风瞬间变得有些粘腻温软,曲遥就势亲吻了下去那厮的味道便如莲芯一般清冷幽香,带着点微微的甜,曲遥的唇舌略探了探,却不想那凡俗不沾尘相不染的青竟那样轻易地打开了牙关,带着点放肆和失控,与他青年灼热的唇舌缠至一处。
  黑色的衣袍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末了,他转过身,仓皇地逃远,风将他右手边的袖袍掀开,露出半截苍白的胳膊
  胳膊下,连着枯瘦的手掌。
  右手手掌上,只有四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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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逆行复生,天道罔顾
  天空此刻越发阴沉,越来越多的乌云聚集在一处。
  雪停了,有微冷的雨点从晦暗的天空降落下来。
  开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集市上不少人被这雨水激的战栗起来,之后从口中呵出呵气暖手。
  黑袍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过集市,穿过颓圮幽暗的小巷子,终于在一处墙角下蹲了下来那人不停喘着粗气,可喘出来的气根本没有一丝温度,滴下来的雨水遇上他的气息,几乎能凝聚成冰。
  功亏一篑啊功亏一篑
  墙头上,一个清清冷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是我火候不够啊,算错了债。那声音叹息着感慨:我看曲遥他为了你那是披荆斩棘,赴汤蹈火想来是以为他对你的感情如山海一般不可计量所以他势必不会在乎你现在的样子,就算你早已肉身腐坏,毁去容貌,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变成了鬼他也甘之如饴,断然不会嫌弃你。
  结果呢?还以为你们能破镜重圆再续前缘呢!我这边小旗和唢呐都预备好了,谁知道人家另有新欢了!有新欢了!
  身披一袭黑色衣裳,脸上亦蒙着覆面。这段话里带着一股浓烈的京津口音,语调平仄里全是一股麻花味。黑衣人说到此处,两手一摊,仿佛在说书唱戏一般,偏那声音又欠揍的很,没有一丝同情或是悲伤,全然一幅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
  这只腐骸肉尸蝶用在你身上委实可惜,原以为我用这小蝴蝶将你复活后能凑成一对苦命鸳鸯功德无量结果呢?结果呢?我这是干嘛呢?
  时大夫啊,你这个萝卜刚出坑没多久,它就让人给占上了!
  黑衣人似乎还嫌不够,在人伤口撒盐也就算了,还非要撒一把孜然。
  墙角下的人似乎僵在原地一般,半晌没有动作。
  良久之后,时元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镡上,刻着一句歪歪扭扭的诗来,时元静静地看着那匕首,雨滴一点点滴在字上,似乎想将一切痕迹都抹平。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这把名叫齐眉的匕首,是曲遥送他的。
  这些字,是曲遥当年亲手刻下的。
  曲遥将这匕首送给他的那一幕,时元还记在心头。
  时大夫,我是个穷人,自当配不上你当世医仙。我身无长物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大约就是这把名叫齐眉的匕首。
  那时曲遥刚被时元救活,他将那把名为齐眉的匕首递给他,挠挠头苦笑道:此乃是家师唯一的遗物这刀倒是把好刀,切个菜削个果皮还是很好用的虽然定情信物送匕首这事儿于理不合也不甚吉利你等我日后有钱,必买拉上几车金银珠玉补给你作聘!
  时元接过那匕首,取下刀鞘,登时寒光凛冽照亮了整个屋子。木质刀柄上还留着青年温热的体温,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的,便是那句诗。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你这几笔烂字,真真是将这匕首糟蹋了。时元别过微微发红的俊秀脸庞,轻声说道。
  后来,后来时元记得,这把匕首,亦是他用来自罚的。
  激他师父发现了他与曲遥的私情,大怒之下竟直接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时元不愿,他师父便以将他逐出师门作为要挟。
  而被桃溪涧逐出的医者,需自断一根手指,以便还了师门之恩,从此刻起,不能再为患者施针。
  时元没有考虑太多。
  他直接允了。
  后来,后来
  只是当时已惘然。
  时元再睁开眼睛,便已然是在望归山焚心冢坟土之中。
  他抬起手,那已经腐烂的肉身上爬满了蛆虫,身下是腐臭的尸液一切症状都表明他已经死了,可他却居然恢复了所有意识!
  时元没有五感,他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蛆虫,竟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眼前所有的景象甚至都没有任何色彩,而是一片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