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的声音在高堂响起,程安觉得脑子嗡疼,全身上下只有三个字。
——烦死了。
被人牵着走进洞房,又一次坐上熟悉而陌生的婚床时,她已尽乎气到七窍冒烟,随时都能准备暴走。
这幻境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做得。
若让她找到机会,定将此人大卸八块!
盖头下,程安咧开一个带着狂意的笑,抬手凝起鬼气,一把就要摘掉红盖头,将这地方砸个天翻地覆。
门口却在此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程安摘盖头的手一顿,随即又放了下来,冷笑一声,掌心稍握,在婚服的袖袍下凝出一只匕首来。
对方似乎喝了些酒,身上有一种很浓郁的酒香。
程安仔细辨别一番,倒是很寻常的女儿红。
“会不会很重?”他坐在程安身边,声音很轻,生怕重了一点让她听着不开心,呼吸中混杂着香甜的味道,让人不自觉便会沉溺其中。
“会。”
程安并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草草应了一声,握紧袖袍下的匕首。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伴着酒香的叹息。
“别动,我先替你取下来。”
挡住视线的红布被人撤去的档口,一只匕首凝结杀气寒意,如一道闪雷向前刺去。
原本雷霆般锐不可当之势,却在主人看清楚对方面容后陡然一停。
不是谢湛。
修祈一身红艳艳的婚服,坐在她的对面,眼角微挑,深棕眼瞳还带着温柔深情,正含笑看她:“安安。”
他见匕首刺来,不做抵挡,没有惊慌,也没有躲闪的意思。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饶是程安拼尽全力,也只将匕首掉了个方向,擦过他堪称完美的侧脸,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第58章 唤我阿曲
程安心中一惊, 也顾不得眼前人是真是假,开口就要道歉。
“没事。”修祈摇头,不去理会脸侧的伤, 叹了口气, 抬起程安的掌心。
方才她用力过猛, 反在自己手上留下一道血痕, 正往外汩汩冒着渗着血。
说起来古怪,这幻境竟能让鬼有了实体。
他扬起手, 修长指尖还在冒血的伤口边缘画了一个圈,血迹即刻停住,识海里的黄色不死莲缓缓舒展枝叶,一道温润的力量亲昵地凑在伤口边上,复原一切。
能驱动不死莲……说明眼前这人绝非幻觉,而是修祈本人。
程安抬头对上修祈过分好看的双目,对方也正弯着眼, 向她颔首。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 反而屈指, 在上面一笔一划缓慢地写着什么。
掌心微凉,有些发痒。
他写道:‘有人在暗处监视我们。’
程安豁然抬眼去看周围,一片如常, 平平无奇。
可又有一些地方透着奇怪。
比如她记得结亲那日应当是冬天,为何现在夏花绚烂,百草丰茂。
眼前此景不似作伪,若是修祈是谢大公子身份,暗处的人又是谁。
是谢湛?
不,应该不是。
若是他便直接开战了。
幽魂界还有什么人吗?
他继续写:‘你我先作不知,见招拆招。’
程安朝他眨了下眼, 示意自己明白。
他这才松了手,抬手,将程安头顶的凤冠发钗逐个摘下,放在一边。
程安觉得头顶一松,舒坦不少,她素来习惯单扎一个马尾,凤冠凤钗这些东西,着实折煞人也。
她正这样想着。
忽的有轻缓温凉的力度替她细心揉着脑门压出的印子。
修祈细心道:“这东西很沉,淤青就不好了。”
“不至于吧,我哪有……”程安刚要反驳,可是撞入对方如若水般的瞳孔,侧开眸,不自觉吞回话。
得吧,您演得开心就好。
修祈这才心情很好地重新笑出声,抬手一挥,处理干净榻上的瓜子花生,让程安靠在锦衾上,继续替程安按着脑袋。
他动作很轻,
指尖带着让人舒适的温度,又有一些混杂着酒香的草木香。
周围一下和平下来,甚至程安忘了他们在幽魂界的幻境中。
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浅淡的困意席卷识海。
困了?
鬼怎么会突然犯困?
她豁然睁眼看向修祈,对方眯着眼睛,笑容轻缓令人安心。
“困了就睡吧,我在的。”他话锋一顿,却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程安很奇怪地望她。
“还有事情未做。”
修祈抬手取两只拿丝线连着的葫芦瓢,葫芦瓢里装着另一种香甜的酒酿。
“这是什么。”程安稍坐起身,下意识便问道。
修祈解释道:“凡间界的合卺酒。”
“……”
合卺酒,同一葫芦装着的米酿,象征夫妻一体。
程安越发奇异地盯着他瞧。
真的要喝吗?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没问题吗?”这可是幻境里的东西,谁知道这一盏喝下去自己还能不能走了。
“没事,我都试过了。”
“……”程安简直要窒息了。
试过了?
幽魂界变化莫测,他是如何做到将自己吃了其中的食物这件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
她看他这一身酒气,便知其所言不虚。
见她有一瞬的沉默,修祈面色流露出几分为难:“不想喝?”
程安有些赌气道:“哪能。”
她有些别别扭扭地接过合卺酒,更加别别扭扭地同修祈碰过,看着其中澄澈的酒液,再次陷入犹豫,抬头看他:“真的要……”
“无事,此处,你我皆是凡人。”他话很轻,“还不知要留多久,只能用其中吃食。”
“……哦。”
她抬头看他,可是却撞入那抹过分深邃的棕色眼瞳,魔怔一般,她放弃挣扎,抿了抿唇,双手将葫芦瓢举过下颔,一饮而尽。
修祈这才低笑出声,拂袖之间,同样饮尽,他将酒瓢放在一边,单手撑着头,眼神有些迷离,不知是喜蜡熏的,白皙脸霞飞上一抹红色。
“您不能喝酒?”程安见状一愣。
她似乎……真没和修祈喝过。
修祈有些苦恼一般:“确实…没喝过,一
直没有机会。”
……
程安觉得奇怪,怎么会没有机会。
她刚抬手想帮修祈散了酒气,对方却轻握住她的手腕,向她摇头:“酒气…感觉很新奇,不用散了。”
她能嗅得到他身上那股草木香,总觉得距离太暧昧了些。
可对方还嫌不够,掺着酒气的呼吸飘来:“安安知道,夫妻之间,还要做什么吗?”
……
???
程安难得慌乱,连呼吸都顿住。
“想哪儿去了。”
修祈瞧她这幅模样,知她想错,恶劣地低低笑出声来,屈指轻扣下她的脑袋。
程安觉得老大醉的恐怕不清。
“真的不用散酒气吗?”她咬着牙,很诚恳道。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