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陆执的苏醒陆府上下折腾起来了,丫鬟婆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御医被架着往屋子里去看诊,从建成到如今,哪怕是以后,琬琰园里恐怕再难看到这番景象了。
二公主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拉着阿弗便问方才发生的事情。
阿弗还没开口便听到屋子里叫她了。
御医正在火急火燎的开处方药,额头上的汗珠也没有时间顾及,只怕晚一秒钟人就没了。
陆老夫人捶了两下胸口后就晕了过去,眼下陆启不在府里,下人前去通报消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陆荷便成了当家做主的人,指挥着小厮将陆老夫人抬回舜英轩后便差下人跟着御医去抓药,直到陆执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后方才来问责:“迎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迎蓉已经哭了一阵了,眼下眼睛是肿的,嗓子是哑的,嘴唇在发抖,手心直冒冷汗:“是纪小姐和谢小姐,她们不听奴婢的劝告执意闯了进去,这才导致了……呜呜……纪小姐还打了少爷一拳,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二公主一听赶紧拉阿弗问:“你还打他了?”
阿弗楞楞的眨眼:“嗯。”
陆荷一拍桌子喊:“阿弗!依涵!你们给我过来!”
阿弗往谢依涵方向看了一眼,谢依涵窝在带她的嬷嬷怀里瑟瑟抽泣,原本精致的头发乱得不行,而她往前走了一步便腿软的跪在了地上,谢依涵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小手捂着嘴鼻依旧是止不住的抽噎。
陆荷瞧着她们是小孩这才勉强收住了些语气:“依涵,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依涵咬着下唇哭,支零破碎中什么话也说不明白:“依涵……不……不知……”
陆荷便转向阿弗问:“阿弗,她说不了,就你来说。”
阿弗回头看向二公主,从前她犯事时一般都没人敢质问她,要不然就是二公主护着,所以她下意识的求助二公主,二公主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小手,温声嘱咐道:“你且如实回答,事无巨细,不准隐瞒,有事娘亲担着。”
陆荷嗬了一声,拍桌而立,完全被气笑:“你担着?二公主好大的口气,若少瑄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你了,太后来,我兄长都要叫你褪了层皮,你担待得起吗?”
这话其实半点不假,陆启虽然只领爵位没有实权了,可是他在军中朝中的势力皆不少,忠心的部将都身居要职,若真要动她也不是不可以,且陆启年轻那会儿人送外号“陆疯子”,出格的事情干过不少,也是年纪大了才看着和蔼的。
“那就褪。”二公主毫不畏惧的上前一步。
阿弗便抱着二公主的小腿蹭了蹭。
二公主低头看她的兔子眼:“若陆执真出了事,娘亲愿意代你赴死。”
“娘亲……”阿弗忍不住哭了,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大,严重到了这地步,她虽然不懂,可看得明白二公主的脸色,知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是他吓唬阿弗,阿弗这才动手的,阿弗不是故意的,阿弗没有想他死……”
听到这话陆荷哪里还能忍得下,站起来便要去拉阿弗的手,二公主自然是不肯,新仇加上旧恨,屋子里便闹得不可开交了,谢依涵原本就胆小,让她们这阵仗吓得不行,直呼“依涵知错了,依涵知错了……”,而阿弗则抱着二公主的腿喊“不要打我娘亲,是阿弗的错,不要打我娘亲……”。
陆启赶回来时见到的就是此幕。
一向端庄的妹妹成了泼妇,生来矜贵的公主披头散发,两个小孩哭着喊着求饶命,丫鬟婆子们举足无措的徘徊拉扯,不可谓不冲击着他的感官。
“够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止声终于叫喧嚣远去。
“娘亲……”阿弗抱着二公主的大腿眼泪汪汪,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声音也哭哑了,两大眼睛只会掉眼泪水:“呜呜呜呜,陆爹爹,是阿弗打了少瑄哥哥,我娘亲什么也不知道,是阿弗的错,是阿弗的错……呜呜呜呜……”
陆启眸子一闪,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原来是她,手中的拳头握了好久才放下,他沉重的挥了下手:“带着小孩回去。”
陆荷震惊:“兄长。”
陆启身体往后一跄,抓着门框低声吼了句:“让你们带着小孩走。”
二公主手忙脚乱的抱着阿弗从地上起来,谢依涵也叫人抱着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不待那些人走陆启便瞧见了手心里咳出来的几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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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娘亲,你慢点跑,你慢点跑……勒着阿弗肚皮疼……娘亲……”
二公主将阿弗丢在床上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了,什么金银珠宝都往里塞:“阿弗啊,咱们得逃了,赶快离开恆安城了。”
阿弗瞬间停了抽噎,眼皮又红又肿:“可是娘亲不是说要等陆爹爹死后吗?还说陆爹爹活不过四十岁,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分到一笔财产拍拍屁股走人啦。”
二公主哎呀一声抱着她从床上下来,抄着一个古董往她兜里塞,又给披上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等不了了,你没瞧出来吗?他会杀了我们给陆执陪葬的,这不逃还等着干什么?娘亲啊可不想死那么早。”
阿弗仰着脑袋看她:“可是娘亲,少瑄哥哥确实是我打的呀。”
二公主语塞,推开她的笨脑子:“跟你没关系,这是他的命。”拉了两下都没拉动阿弗,回头便瞧见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眸子里闪烁着单纯至极的碎光,二公主于心不忍的蹲下抱住她:“阿弗,娘亲很自私,不想你出事。”
阿弗盯着门外的青天白日,用最平淡的语气与她说:“可是皇帝舅舅教阿弗做人要有担当哎。”
二公主揩了揩眼泪:“娘亲的老师没教过娘亲这个,来,抱着娘亲,娘亲……”
还没出门便瞧见罗婆子往这边来了,二公主只能先藏好包袱去应付。
罗婆子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御医开的药有一剂找不到,想请二公主帮忙。”
二公主皱眉:“什么药?”
这味药便是人血了,作为陆家最珍贵的人,二公主的血做药引自然是最佳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不然老夫人也不会特意请罗婆子来告诉她。
二公主自然知道有人血做药引的前例,她沉默片刻后便点了点头:“去吧。”
御医未下刀便让人抓住了手。
二公主怯怯的问他:“应该不疼吧?”
想她公主出身,这辈子别说是流血了,磕着碰着也都是桩大事,如今竟然要割腕放血,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御医尴尬的笑:“自然会有点疼。”
阿弗抓着二公主的手臂摇了摇。
二公主下定决心后闭上了眼睛:“行吧,割吧,谁叫……嘶……啊!”
陆启那边隐约听到些叫声让陆荷打打马虎眼也就过去了。
陆老夫人自然不敢让陆启知道这件事情,她那个儿子她还不知道吗?宁愿是让陆执死也是不肯依着御医下这么一剂药引的,所以此事只能偷偷的干。
“可以……可以了吗?我怎么感觉你放了好多?”二公主让阿弗捂着眼睛什么也不敢看,身体硬邦邦的绷着。
包扎好伤口后二公主松开了阿弗的眼睛,拍拍她覆盖在自己脸上的小手示意下来,再回头盯着瓷碗里的鲜血后腿都软了。
陆老夫人连忙吩咐下人:“赶紧去给夫人弄些补气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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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二公主正欲带着阿弗第二次逃跑时又让罗婆子给打断了,这一次她是过来送人参汤的,二公主心虚的藏着背后的包袱笑着回:“嗐,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就这,没事没事。”
外界都传闻这二公主这不好那不好的,倒叫人对她多了几分的敌意,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罗婆子倒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对母女了,尤其是小娃娃,怪讨人喜欢的,只盼着这一次陆执不要出什么事,不然可就……
罗婆子回过神把药递给二公主:“二公主可真的心地善良,且把这些药喝了吧,不然之后身体怎么顶得住?”
“之后?”二公主费劲腾出一只手后楞了。
罗婆子昂了一声点头:“对啊,药不是得天天喝吗?”
二公主:“……”
阿弗心疼的扯了扯二公主的衣角。
另一边胆小的谢依涵叫陆荷那么一吓唬就一病不起了,大夫开的药也咽不下去,吃什么都往外面吐,不过一个晚上人就消瘦了不少,陆老夫人亲眼去看过几次,依旧是没有什么作用。
“看来我们陆家跟病是过不去了。”陆启苦笑一声,推开房间的门,只见二公主守在床上,轻轻的拍打着阿弗的肚子,口里哼着摇篮曲,他今天忙忘了,走错了地方,刚要关门,便看见二公主朝他做了个口型。
“等等。”
他就站在门外安安静静的等着。
近乎怜爱的目光在二公主的身上徘徊,不禁在心里头暗自感叹一句:时光不等人啊,曾经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别人的依靠,他好像……也老了。
把阿弗彻底哄睡着了后二公主来到了他跟前,她个子原本就小巧,低着脑袋后就愈发娇弱了。
这是二公主入府后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
以至于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二公主抬起了脑袋,接着狐狸眼微微低垂,语气接近无力:“陆执的事……我问清楚了,确实是我们阿弗的错,不过……我来时就打听过了,陆执的病原就是大凶大险之兆,即便没有阿弗这档子事,他也未必能撑过这个月,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若他自个挺不过来,你也休想叫我们阿弗陪葬。”
最后一句话带着些威胁的味道。
陆启没搭理她。
不愧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啊,人命在她面前竟如此不值钱,从前是这般,都过了这么些年依旧如此。想着陆启唇角上多了几分薄凉的嘲讽。
听着她自个又说:“我好歹也是个公主,要是在你们陆家出了事,”她盯着陆启的双眼,带着几分戾气:“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陆启不在意的挑着眉,往前一步将二公主逼得后退了整整三步,他道:“二公主也知晓我陆启的为人,若我想动什么人,天下哪个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