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鸿不可置信般得抬头看向定安侯夫人,不由地再次落下泪来。
“你父亲喜好玩乐,对定安侯府下一代是降级袭爵还是平级袭爵他都无所谓。你祖母出身镇海侯府,高门贵女、天性骄傲,才会一辈子为了定安侯府的爵位殚精竭虑。”定安侯夫人挥退了侍候的侍女们,看着灵前烟雾盘绕着的牌位,淡淡说道。“你生母郑姨娘不是个坏的,行事也有自己的分寸。将来等你成了亲,无论日后定安侯府还是不是侯府,想来你们都能过得不错。”
“母亲,我要得不多。世子位也并不是我想要的,若不是两位弟弟福薄,我倒宁愿日后分家出去,带着我姨娘出去讨生活。”要了至亲之人性命,说起来邓鸿心中也不好受。
“但是现下这侯府未来也只能交托给你了。”定安侯夫人自觉看透世情。“恐怕这一次你尚主的事情只怕要黄了,婆母若是黄泉路上知道了,想必走得也不会安稳。不过尚主之事对定安侯府未必是好事,黄了也罢。”
得知定安侯老夫人逝去的噩耗,宸妃足足晕厥了三日,等她醒来时,定安侯老夫人已经被葬入祖坟。
虽说近亲离世,但是宸妃和萧璐身在后宫要遵从宫中忌讳,麻布孝服自然是穿不成的。不过宸妃和萧璐还是着意挑了些素净些的衣服穿着。
皇后倒是体谅了她们,免了她们母女二人三个月的请安问礼。
宸妃也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床上倒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能够起身。
本来在定安侯夫人病危之前,宸妃已经寻了机会向楚帝提及了定安侯府想要尚主的请求。虽然萧璐并不是楚帝最喜爱的孩子,但是楚帝是个护短的性子,定安侯世子声名远播,连京中小官都要顾及名声不愿许嫁家中女儿,更何况楚帝膝下金尊玉贵长大的公主。楚帝自然是一口便回绝了宸妃。
无奈宸妃日日前来,再不进殿来,只跪在凌云殿外哀哀哭泣,求着楚帝施恩定安侯府一回。
定安侯老夫人说动了娘家镇海侯府进言,现任的镇海侯是老夫人的亲侄子,虽然和老夫人亲缘一般,倒是想着到底尚主多有荣光,现任的镇海侯上书同样为定安侯府说项。
楚帝心中便有了些许松动,想着萧璐的个性,嫁到别家可能还会多生事端。定安侯府怎么说都是宸妃的母家,再说本朝公主出嫁,谁是驸马人选其实并不重要,公主的尊荣并不是靠夫家确定的。
谁料后来定安侯府偏又出了那档子事情,定安侯世子竟然敢在尚主之事尚未议定之前带着一个青楼女子回侯府说要纳为妾侍,还气得定安侯老夫人一病去了。
楚帝大怒,不但专程派人上门申斥了定安侯父子二人,还罚没了定安侯两年的俸禄,尚主之事自然就此作罢了。
宸妃本来将将养好的身子,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是一病数月。
萧璐在定安侯老夫人离世后颓靡了些时日后,她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裳,亲去楚帝跟前请旨,想要去城外皇家寺庙法门寺,为离世的外祖母、生病的母妃祈福三月。
楚帝看着跪在自己跟前面色苍白的萧璐,一边感叹萧璐总算是长大了。
“璐儿,佛门清苦,我瞧着你面色不佳。你要是真想祈福,宫中也有佛堂,你留在宫里祈福也无妨。”看着萧璐这幅模样,楚帝心软,亲自起身扶起了萧璐。
打从宸妃病倒后,是萧璐日日在病榻前头侍候着。纵使青春年少,但是熬了这么些时日,萧璐形容十分憔悴。
“父皇。”萧璐顺从站起来。“母妃哀恸外祖母骤然离世才会病得这般严重,我想着佛门清苦才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我母妃的身子才能好得更快些。”
“罢了罢了,你若执意去便去罢。只是一条,不要熬坏了自己的身子,要好好地回来。”楚帝只能允了萧璐出宫的请求。“本来你母妃想要为定安侯府求尚主的机会,我本想着那是你母妃的娘家,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说不定这桩婚事不错。只是定安侯世子实在不堪,尚主之事我觉得不妥。反正你是公主,便是晚嫁几年都无妨,等父皇给你另选了驸马,再送你风光出嫁。”
“璐儿谢过父皇。”
萧璐出宫前往法门寺的那一日,萧璇站着远远地看了一眼。
“公主,想不到大公主还真的挺孝顺的。”跟在萧璇身后的绿林,歪着头说道。“听说大公主这一去就是三个月呢。”
“是啊,大姐姐的确孝顺。”萧璇看着萧璐登上了马车,渐渐远去。“打从定安侯老夫人离世,宸妃娘娘病倒,我瞧着大姐姐都瘦了一圈了。”
“是呢,奴婢听说宸妃娘娘病得也挺重的。是大公主日夜在宸妃娘娘床前侍疾,连三餐都是在宸妃娘娘身边随便吃些的。”绿林附和着说道。“看不出大公主那样性子的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呢。”
“不过大姐姐也是如愿以偿了,父皇听闻定安侯府中事,已经决定作罢姐姐嫁到定安侯府的事情。”萧璇转身离开。
另一头昭阳宫中,锦绣来向皇后汇报了萧璐出宫的消息。
“大公主说是为了离世的定安侯老夫人和宸妃祈福,征得了陛下的同意,前往法门寺祈福、清修三月。”锦绣听了下头人报来的消息,逐字逐句地报给了皇后知道。“一刻之前,大公主的车驾出了宫,陛下还特意挑选一队锦旗卫护送大公主前往法门寺。”
“看来本宫对大公主是得有所改观了,定安侯老夫人骤然离世,竟然谁都没有怀疑过老夫人走得蹊跷。”皇后笑道。“听说陛下前阵子发了大怒,还派了吴川出宫去定安侯府申斥定安侯和定安侯世子父子二人,定安侯府谋求的尚主之事也就此作罢了。”
“是的,皇后娘娘。过往哪一位驸马,别说婚前纳妾了,就是婚后公主无所出,也没有谁敢主动提出纳妾延绵子嗣的。偏定安侯世子不但想要在婚前纳妾,还纳的是个青楼女子,这下别说尚主了,京中只怕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进定安侯府去了。”
“是啊,到底是陛下的女儿。即便不是最宠爱的一个,陛下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慢待。更别说尚主之事本来还就是定安侯府先提及的,定安侯老夫人还特意拉来了镇海侯说项。”皇后转而说道。“宸妃还病着吧?”
“是的,宸妃本来还没缓过气来,又知道陛下震怒之下断了定安侯府尚主的事情,听说病情这几日又严重了许多。”
“虽然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好歹这些年跟在本宫身后也算是忠心耿耿的。”皇后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根白玉簪,嘱咐锦绣道。“你去太医院打声招呼,让他们必得好好医治宸妃。明日你再从本宫私库里取两颗年份好的老参出来,你跑一趟毓秀宫替本宫送去。大公主为母妃出宫祈福,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必然要好生照料宸妃的身子。”
“是,奴婢这就去办。”
萧璇回到了颐华宫,柳皇贵妃正坐在院子里头,看着几个小宫女陪着昱郡王在前头玩耍。
“小姑姑。”昱郡王见到了萧璇,奶声奶气地喊了她一声,立时扔了手上的布球朝萧璇走去。
“哎。”萧璇清脆地答应了一声,上前牵住了昱郡王的手。
萧璇牵着昱郡王走回柳皇贵妃身侧坐下,抱了昱郡王坐在自己膝上。
“回来了?”柳皇贵妃挑眉看向女儿,问道。“大公主走了?”
“嗯。”萧璇手握着昱郡王的小手,一拉一拽地逗他玩。
“她为母侍疾容颜憔悴,又主动出宫祈福。”柳皇贵妃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想不到大公主大了些,反倒懂事儿了不少,你父皇此番对她行事极为满意。赏了不少东西给她,她出宫还专门让锦旗卫护送呢。”
“大姐姐懂事些不好吗?”萧璇问道。
“你父皇那个人最为护短,往日萧璐跋扈些还好。现在她这样乖巧、懂事,又失了一桩婚事。”柳皇贵妃说道。“只怕日后万一她提及想要嫁给你长郡表哥,你父皇兴许就会同意了呢。”
“不会吧?”萧璇惊讶地问道。
“要我说,定安侯老夫人未免走得蹊跷了些。”柳皇贵妃思量着说道。“你父皇才有意动,那边厢定安侯世子就领个青楼女子回侯府,气病了苦心为他谋求尚主的太夫人,然后没过五六日,老夫人就去了,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了。”
“母妃的意思是?”萧璇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道。“有人杀了老夫人?”
“别瞎猜,现下定安侯老夫人都下葬了。”柳皇贵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过去,大公主不得楚帝重视,也没有出宫的机会。
可是现在她不但让楚帝心软、看重,此番还顺利地出了宫。
看来她必须要传信给母亲,好让母亲派出人手守在法门寺外,严控着这三个月大公主的动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