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做什么的?”
“他是一名生物学家,主攻生物医学。”
秦意脑子嗡嗡作响,因为时雨的缘故,她对华国生物医学这一块做过详细了解,从来没有听说过国内有一个叫做姜祐宁的生物学家。
她抬头看周牧泽,发现周牧泽神情肃穆,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急声追问:“那他人呢?他现在在哪?”
“科研队被派到日国一年后,也就是二十五年前,科研队集体休假时遭遇沉船事故,五年溺亡,一人失踪,失踪的那个人就是姜祐宁。”
秦意大脑一片空白。
每每发生沉船事故,报道溺亡多少人,失踪多少人,其实谁都知道所谓的失踪,往往意味着死不见尸……
她呆呆地看着周牧泽,“后来呢?找到了吗……”
“国内组织多次打捞,未能找到姜祐宁。”周牧泽看着她,看到她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下面的话突然不想告诉她。可是秦意最是了解他,一看就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还有什么?这不是意外对不对?”
周牧泽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军部怀疑日国秘密扣押了姜祐宁,但是日方予以否认,反指这是华国的阴谋,随后军部组织秘密调查,却得出结果,沉船事故跟姜祐宁有莫大关系,半年后,军部宣布姜祐宁叛逃,姜祐宁从此失去踪迹。”
秦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叛逃?”
“在日国期间,他似乎有重大的研究发现,被李新意无意间发现,他让李新意先不要打报告,也没有向国内汇报,没多久科研队便遭遇沉船事故,根据军部的调查,那艘船的导航系统出了问题,而陈然和李新意都是会游泳的,却无一人生还。”
秦意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手里的照片掉落到桌上,“怎么会……”
她一直认为,妈咪愿意付出一切生下她,是因为深爱着父亲,他们或许是因为被逼迫无法在一起,或许是身份不对等,也或许是惹上了仇家,甚至她还想过,妈咪跟父亲在一起或许不是那么光彩,所以妈咪最后选择了离开。
不论因为什么,他们也是两个相爱的普通男女而已。
然而现在,一直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粉碎,仿佛这个世界一下子变了。
她的父亲是个叛徒?
为什么?他为了什么?
那妈咪呢?妈咪又是为了什么?
她是叛徒的女儿?
秦意仿佛浑身力量都被抽空了,踉跄地后退两步,差点摔倒在地上,周牧泽迅速绕过书桌拉住她,“绵绵。”
秦意茫然地抬头看他,“周牧泽……”
“对不起。”如果不是他要调查秦意的身世,这件事就不会揭开,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她是姜祐宁的女儿,她也不会再次承受失去双亲的痛。
秦意手脚冰冷,脑子里一片混乱。
世界之大,却突然没有了她的藏身之地。
她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傲,上天却跟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她不但没有骄傲的资格,还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是不能见光的存在。
而她所拥有的一切,也好像是骗来的,现在光鲜的假象被揭开,她也显出了原形……
秦意身体颤抖起来,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冷,看着眼前目露担忧的周牧泽,她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脚步慢慢后退了两步。
她一直以为年少时不顾一切追求周牧泽,是她这辈子最不顾脸面的事;也一直以为自己通过努力,早晚有一天会跟他并肩;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除了死亡,没什么能再将她和周牧泽分开。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
他生就是那天边的云,而她,不管怎么洗都满身泥泞……
“绵绵。”周牧泽发觉她脸色不对劲,伸手想拉住她,秦意却快速后退了两步,眼泪通红,紧紧咬着牙关,生怕开口就会崩溃。
周牧泽敏锐地觉察出她的异样,大步向前,秦意还想后退,动作却没有他快,手腕被牢牢握住。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为什么躲我?”
秦意嘴唇抖了抖,低下了头,声音极力压抑着:“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感觉到她的手冷得吓人,周牧泽突然明白过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也不想,可是……”秦意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周牧泽,如果我父亲是叛徒,那我是什么?我……我是不是应该藏起来?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你不应该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周牧泽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是这里的女主人,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在这里!”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认定便可以达成,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天就会跟你开个玩笑,让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即便至死不渝,也不一定可以跨过某些鸿沟。
可以跨过的鸿沟叫磨难,跨不过的,叫命运。
她以前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她每时每刻的努力也是为了改变命运,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的学历、能力、财富、权势什么都可以改变,唯独出生无法改变。
原来命运弄人是如此残酷,根本不给人半点挣扎的余地。
秦意像是被抽走了傲骨,低垂着头,肩头垮了下来,连背脊都挺不直。她缓缓闭上眼,“周牧泽……”她轻声叫他,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几不可查的祈求,“……我想一个人静静。”
“绵绵。”周牧泽握着她的手腕,“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自卑自弃,人的出生无法选择,不管你父母是谁,你只是你,不需要将谁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你可以不在意,可是我在意……”她仍然低着头,一颗又一颗的眼泪滴落在地毯上,转瞬即逝,“我父亲是叛徒,我是叛徒的女儿,你跟我说我有多么高贵也没用,我就是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还有一个疑似潜逃的母亲,即使我不认识他,我可以厌恶他、憎恨他,但是我不能否认他的存在。还有妈咪,她拼尽了全力把我生下来,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否定她,我……周牧泽,你先出去好吗……”
“绵绵……”
“你出去啊!”秦意推他,眼睛通红,她在极力的控制情绪,却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指尖在颤抖,唇也在颤抖,绝望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周牧泽心上。
他从来没感到如此无力,明明她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帮不了她。
周牧泽慢慢松开了手,试了试她脸上的泪,“我回卧室等你,有什么事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