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当着他人的面,被冠上那样的一个称号,不亚于是一场奇耻大辱。
可是...明知道她最是厌恶男子的兽行兽欲,在那一瞬间,他还是任由心中的欲望将自己的身体支配了。
等到再反应过来,已经是这般田地,再要弥补,却是来不及了...
后悔,却又无奈...桓崇懊恼得几乎要呕出血!
最近军营中的确事务繁忙,却也没有繁忙到能让他一连两个休沐都不归家的程度。
之所以不归家,也只是因为他不敢回去面对无忧的那张脸罢了。
单单言辞笨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正相反,与他人相比,不善言辞的他反而能得到上位者更多的信任与青睐。可,也只有在这位他花了大心思求娶来的妻子面前,他会患得患失,又会一筹莫展。每每不欢而散,往往又无计可施,这时,他便只有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这段逃避的时间,亦然。
军营,是他磨练品格、静下心绪的修行场。这回,他在军营中独自一个人,想了许多,又反省了许多,当他终于认为自己能够重新面对无忧,能够心平气和地同她好好谈谈未来的时候,不想刚一归家,便又闹了这么一出!
上次的恶言恶语,他还没能道歉。
这次的行为,比上次更要恶劣得多,怕不是...
默了半晌,见无忧仍是没有开口,桓崇颓败地闭了闭眼。
他慢慢地掩上了女郎胸前的那片风景,苦笑一声,低声道,“我这样待你,你定然十分恨我吧...”
... ...
女郎的胸脯,因为深深的呼吸,而上上下下地微微起伏。
“桓崇,你难道不知道,同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吗?”
桓崇一怔,缓缓抬眼。两人目光相对时,却见无忧张口,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恨你。”
不等他心中溢出狂喜,女郎伸出双臂,却只轻轻一推,便将那人仰面推至了床的另一侧。
随后,她坐到了他的身边,低头向他狠狠地瞪了过去,“但是,我气你,很气很气!”
见桓崇怔怔地向自己往来,无忧道,“一开始就说了,只是误会一场...”
于是,她把红药的那段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最后气愤道,“谁知道你根本不听别人说话,一上来就只会发疯的?!”
桓崇“呼”得一下坐起身来,却见无忧委屈地嘟了嘟唇,道,“如果我是周光那样的郎君就好了...”
周光...!
误会说开,桓崇将牙咬得直痒痒。若不是周光的妻子无事乱嚷嚷,他至于又闹了这么一场吗?!
他搓着牙花道,“周光?做郎君...有什么好?”
无忧瞥他一眼,“你随随便便就冤枉别人。如果我有周郎君的体魄力量,定要将你痛打一顿,长长记性,下次好记得遇事先听别人说明缘由!”
说罢,她双腿一蜷,双臂抱膝,头歪向一旁,却是把整个人埋了起来,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乌发垂落的后脑勺。
... ...
...其实,这几次她也有错。所以事到如今,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似桓崇这般骄傲,这般在乎男子尊严,遇上这回的背后中伤,他不生气才怪。
不过,他这种不听人解释就发作的性子,也真的需要治治了!
等了良久,身旁的那人仍旧默不作声,无忧不满意地轻咳两下,却听了一阵的“悉悉索索”,随后,那人从床头绕到了床位,直坐到了她的面前,垂头道,“无忧,我错了。”
她抬起头,却被那人牵过了手,抚到了他自己滚烫的胸膛处。然后,他慢吞吞地开口了,“...如果你想的话,不是郎君,也可以打!”
“诶?”
桓崇的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忽而用力朝自己的胸前击去,只听“咚”得一声,他微微皱起眉,道,“就像这样。”
说着,他又带着她的小手按到了自己的腰腹间,再是一拳,“或者这样。”
一掌又一拳,桓崇的击打毫不留情。听着他那拳拳到肉的声音,无忧的身上都泛起了莫名的酸疼。
可那人犹未收手,只见他再带着自己的手,这回却是按到了他的右颊之上,“或者,打这里。”
“停,别打了!”无忧将手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
“既然是我生气,便要我亲自动手才行!”说着,她顿了一顿,小声道,“你自己打,说不上减了多少力气呢!”
桓崇呆了一呆,却是笑了,“好,你自己来。想打哪里便打哪里,我绝不还手!”
无忧得意地扬起了脖颈,她的眼睛在桓崇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仍是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只见那只小手高高地扬起,落下时挟风之势,却听一声小小的“啪”声过后,那巴掌竟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颊侧。
桓崇诧异地睁开眼,却听她道,“行啦,我也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这次便饶你好了。”
“不过,你要记得,这是没有下次的!”无忧说着,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膛,“你的事情,我想知道,却也只是想知道而已。”
“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向表兄通风报信的...我只是不希望,若真有那么一天,你真的做了什么事,我还要从被人的嘴里获知关于你的消息!”
... ...
一个有心求和,一个自知理亏。事情说开,两人便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络。
第二日一早,桓崇便携无忧前去庾亮府上登门拜访,将一应礼数尽得周全。庾亮为人虽严肃,对他这个义子却还算和颜悦色,他勉励了几句,便让桓崇二人返家了。
再往后,武昌的日子一天天地过。春夏两季转瞬而逝,这一年的秋天才刚刚来临,北方的赵国却传来了一个消息,赵国主政的石勒死了,石家内部起了内讧。
石家所掌的赵国,目前盘踞在中原一带,是晋廷北伐的最大阻碍。
石勒之死的消息传至武昌,庾亮大喜过望,他积极地分派职务、调兵遣将,首先将豫州刺史的职务授予了辅国将军毛宝,让他与西阳太守樊峻领一万精兵,共守与武昌隔江相望的邾城。
接着,他又命原荆州军中的将官率五千部曲进入沔中,派自己的弟弟庾翼镇守江陵,再任命武昌太守陈嚣为梁州刺史,进入子午道种待命。同时,他又特派偏师伐蜀,进入江阳,擒获成汉的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将他们押送至建康。
而庾亮自己,则是亲率十万大军,以石城为据点,作这五路大军的后援。
几路分兵布置完毕,一连串的军事行动均取得胜利,庾亮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于是,他即刻向朝廷上疏,陈情北伐。
不料,就在这个短短的空档,处于战事前沿的荆州又刮起了血雨腥风。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最后调兵的资料取自《晋书》。
另,抱歉了大家,一写床戏就卡文的我,真是无药可救了!
第94章
荆州各处, 近来均是严阵以待。
战事虽尚未爆发, 城中也未曾有布告, 但老练的武昌人就如同雨前的燕子一般,他们仅凭着空气中的风吹草动, 便预料到了在即的大战。
这日一早,云娘一面给无忧梳头,一面忧心忡忡道,“县主,这武昌城可真是一点都不安宁。听仆役们说,那北方赵国的石勒刚死了,庾君候正组织军队、准备北伐哩。眼看着,这儿是又要打仗了!”
云娘是土生土长的建康人, 她对于战事本就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尤其,她在武昌才住了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任谁头一次直面这样的战事,心中总是免不了要慌一场的。
无忧在铜镜里对她粲然一笑, 安抚道, “云娘放心吧!武昌据天险, 城墙建得又坚固。再说, 还有桓...荆州军的保卫。这里可不比建康差,安全得很呢!”
县主笑容灿烂,真合着郎君当年起得这个“无忧”的小名。云娘迟疑了一下, 一句“回建康暂避”的话才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下去。
她垂眼,用梳子挑起一缕发丝, 再熟练地挽起来,跟着微笑地应了,再道,“不过,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怕是还是要等桓郎君回来才能问个清楚了!”
无忧轻轻地“嗯”了一声,口中喃喃道了一句,“他明日休沐,按理今晚就能回来了...”
“对了,”待妆发梳好,无忧回头道,“云娘,我记得前几日杜姊姊给我送来了好多鲻鱼酢。趁着新鲜,咱们晚间就做鲻鱼羹好吗?”
... ...
无忧的请求,云娘自是无有不应。
可临到傍晚,散溢着香气的鱼羹都做熟有一阵子了,那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人没回来,话也没有来传过一句。
无忧本想再多等等,但实在拗不过云娘去,她只好先独个用了饭。至于给桓崇留得那碗,便一直热在了灶上,等他什么时候回来,再方便随时取用。
只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夜深。
云娘这次迢迢地赶来,不仅带了衣裳吃食,她更是受曹统的要求,专门带了一箱子的诗书字画,用来给无忧排忧解闷。饭后消了食,再沐浴清洗毕,无忧交待云娘自己要静心读书后,便一个人回了房中,一面晾干长发,一面翻出本竺和尚的新论读了起来,可她的心思终不在这上面,翻看了没几页便走了神。
月色当秋夜,斜晖映薄帷。
如银的月光流泻,清透娟娟,夜空中还幽幽地氤氲起了墙外桂花的香气。
无忧放下手中的书册,行至廊下,而后她坐在了外面的矮塌上,竟是对着天上这一轮孤月发起了呆。
早间,她安慰云娘时虽说得头头是道,可临到了自己头上,仍是免不了多想一番。
荆州军才休养了短短一个夏天,便又要起战事...这进展,似乎有点太快了?
...而且,这还是桓崇一直念在心头的北伐。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此刻,他定然是开心已极,并且正为了这个执念,在营中拼尽了全力,为庾君侯出谋划策罢...
无忧双手托腮,不由自主地便叹出口气来。
就在这时,却听廊下那边传来一句,“秋夜不比夏夜,现下晚上冷得很。你衣裳单薄,为何不进屋去?”
... ...
无忧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出神。乍听了这句话,她几乎是激灵一下从矮塌上跳了起来。
刚向那侧背光的走廊望去,就见黑暗之中,那个才被她念在心头埋怨的男子步履沉沉地走了出来。
一旦站出来,他便同她一般,也沐浴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了。只见那人停在了几步开外,两人迎面相望,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许久未见,需要认真端详一番似的。
这眼神,颇有些直勾勾的味道。无忧与他对视了一阵,视线一落,忽而后知后觉地窘红了面颊。
无忧本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之前沐浴过后,她便只随意套上了一件将入寝的月白衣裳,拖得长长的腰带也未能认真扎束。因为拭干长发后还要再晾得干爽些,那一头长长的乌发便是索性披散在了背后。
至于方才出屋来的时候,由于只是她的一时兴起,那两只软鞋更是松松地被她趿在了未着白袜的脚丫上,再陡然受了这么一惊,那两只鞋一前一后地,干脆就从她的脚丫上蹦了下去。
衣冠不整,不修边幅...
难怪他只是面色古怪地瞧着自己,却没有说一句话。
怕不是一向自律甚严的桓崇,被她的这副样子给惊到了吧!
她难为情,对面站着得那个大活人又是一言不发...无忧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你怎地回来得这般迟?用过饭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桓崇的脸色就变了,他的喉咙随之微微地动了一下,在月色的照耀下,很是明显。
无忧一怔,忽然不敢再望他了。她微微敛下眼眸,顿了顿后,自顾自地没话找话道,“今晚家中做得鲻鱼羹,你的那份就在灶上小火煨着。那鲻鱼酢很鲜,是杜姊姊前两日命人从建康给我送过来的,武昌很难尝到这样的滋味。你要不要...”
不想,她的话还没说完,桓崇便大步上前,“你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