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两人出了客栈,慢慢往回走。秦海鸥对秦海崖的来意已有心理准备,先前带着秦海崖四处闲逛的时候,也一直在暗自思索着,现在听他这么说,知道终于要谈正事了,便先把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在镇上的情况以及对音乐会的打算详细地讲了一遍。他快说完时两人也已经回到了小蓬门,于豆豆给秦海崖安排的房间就在秦海鸥的隔壁,兄弟俩回到房间,倒了两杯水,坐下来接着聊。
对于秦海鸥所说的这些情况,秦海崖其实已经从于豆豆那里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秦海鸥和他的关系更亲,自然说得更细更透,但从总体上和几个关键点上来看,二者所说的其实并没有太大出入,而且秦海鸥也没有提供更多的有用信息。秦海崖在亲自确认了这一点后,便开口道:“你看这样好不好。”
秦海鸥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秦海崖道:“委约合同,我们和谭硕照签。你提的委约金和那些条件,也都可以写进合同里去。但这场复出音乐会的曲目,还是从你以前的常规曲目里挑选,等你顺利复出以后,你再演出谭硕的作品。这样的话,他的作品仍然可以上演,你也仍然是这个作品的首演,你觉得怎么样?”
秦海崖把问题分析得很清楚。他与于豆豆不同。于豆豆是单从秦海鸥的角度考虑,因为秦海鸥的计划风险太高,所以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全盘否决这个计划,并不打算为谭硕的作品留下任何机会。但秦海崖却不是这样想。作为一个商人,当他听了于豆豆对情况的说明之后,他立刻就对这个复出计划的风险和回报形成了自己的判断。
秦海崖完全信任秦海鸥对作曲家和音乐作品的判断力。秦海鸥从小师从王一夫,17岁获奖,他演出生涯的起点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在此后多年的学习和演出中,他几乎与世界上所有顶级的指挥、乐团和音乐家合作过。因此,秦海崖并不担心秦海鸥会看走了眼,既然秦海鸥如此看重谭硕的作品,那么谭硕的才华就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前提下,演出谭硕的作品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只不过如果在复出音乐会上演奏这个作品,秦海鸥就会承担比演奏常规曲目更高的风险。在秦海崖看来,高风险并不可怕,只要得到的回报也足够高,那么这个风险就值得一担。可是当他在考虑这场音乐会所带来的回报时,他却发现,有价值的回报不是没有,但这些回报并不是给秦海鸥的,而是统统落在了谭硕的头上。
对秦海鸥而言,复出是否成功主要取决于他能否在音乐会上顺利完成演奏,而非他所演奏的作品。秦海鸥早已功成名就,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回到那个舞台,此后他也将再度成为那个舞台的焦点,他不需要利用别人的作品来成就自己。可对谭硕而言却不是这样。这世上怀才不遇的人有很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知音,或是被伯乐相中,甚至是拥有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秦海鸥在自己的复出音乐会上演奏谭硕的作品并且成功,那么谭硕就将在一夜之间成为乐坛的话题,名利双收,成为这场音乐会最大的赢家。
秦海崖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也同意于豆豆对此的看法,如果照秦海鸥的计划去办,风险由秦海鸥在担,收益却是谭硕在拿,这对秦海鸥来说显然是不划算的。但是,秦海崖也不赞成于豆豆的解决方式,将谭硕的作品与秦海鸥的未来完全切割开来,这一是因为他相信秦海鸥的判断,二则是因为,以他对弟弟的了解,他能感觉到谭硕的作品是秦海鸥的底线,如果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结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秦海崖既希望秦海鸥能顺利复出,又要顾及他的感受,同时还考虑到如果谭硕真的是一个优秀的作曲家,那么与他的合作对秦海鸥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为此,秦海崖提出了一种更为温和的解决方式,将谭硕的委约作品与秦海鸥的复出音乐会切割开来。秦海鸥把这两者视为同一件事,但秦海崖认为,这二者完全可以拆分为两件不同的事情来分别处理,先让秦海鸥成功复出,再对谭硕的作品进行首演。这个办法更加安全,也非常合理。虽然秦海鸥在其复出音乐会上和普通音乐会上演奏谭硕的作品,其影响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个办法仍然可以保证谭硕的基本收益。用谭硕的一部分利益来降低秦海鸥的一部分风险,这样的买卖对秦海鸥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仍然可以演奏谭硕的作品,对谭硕来说也是划算的,因为他仍然可以借秦海鸥的演出让自己的作品为世人所知。这个方案,秦海鸥没有理由拒绝,谭硕更没有理由拒绝。
实际上,早在来到古镇之前,在他和于豆豆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秦海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方案,并且于豆豆也认为这个方案可行。但这是一个关乎秦海鸥演奏生涯的重大决定,秦海崖对此十分谨慎,因此他也是在再次确认了秦海鸥的想法之后,才终于把这个方案摆在了秦海鸥的面前。
秦海鸥听秦海崖说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秦海崖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倔强的神色,就知道他并不打算接受这个提议。但秦海崖既不觉得棘手,也没有任何失望或是不悦的情绪,相反,这样的秦海鸥令他感到很欣慰。从前秦海鸥一直沿着别人为他安排好的道路往前走,因为他本来就热爱音乐、对钢琴着迷,所以这条路他走得顺理成章,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逼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而他对音乐以外的事也并不关心,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想法。后来他被心理问题困扰,常常很长时间在他脸上看不到笑容,让周围的人都为他担心。但眼前的秦海鸥却不一样了。作为秦海鸥的大哥,当再次见到弟弟的第一眼,秦海崖就意识到,那个阳光的、充满自信与能量的秦海鸥又回来了。不仅如此,如今的秦海鸥对自己的未来有着非常明确的想法,尽管他的想法令他们都大吃一惊,尽管秦海崖认为在谭硕的问题上,秦海鸥的决定有意气用事的成分,但这仍然是一种可贵的成长,也应该得到足够的肯定与支持。因此,面对秦海鸥的执拗,秦海崖的感受也与于豆豆的有所不同。抛开风险与回报,利弊与成败,秦海崖还有更为看重的东西。今天的秦海鸥比以往更成熟,更坚强,他正在经历一场蜕变,尽管在这过程中遇到了波折,但在秦海崖看来,眼前努力思考着如何反驳他的秦海鸥其实正处于一种非常好的状态。
秦海崖耐心地等待着秦海鸥的回答,而此时的秦海鸥也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秦海崖的提议的确以一种更稳妥的方式照顾到了秦海鸥和谭硕双方的利益,可是,这样的安排却已经偏离了秦海鸥委约谭硕创作这个作品的初衷。
面对于豆豆的质疑,秦海鸥可以不多做解释,只用强硬的态度来回应。于豆豆毕竟是他的经纪人,不会真的与他以硬碰硬。但秦海崖不同。如果想在这样重大的决定上取得他的支持,就必须给出充分的理由,秦海崖从来不是一个仅仅因为别人态度强硬就会让步的人,更何况他还是秦海鸥的大哥,他之所以对这场音乐会如此关切,也都是因为秦海鸥的缘故,秦海鸥实在不忍对他有所隐瞒。
然而,关于《星海》的一切是谭硕不愿在人前提及的伤痛,秦海鸥从最初的知道之后就立刻想为他出头,渐渐理解了他面对此事时的沉默,此后一直替他保守秘密,从未告诉别人。现在即使是面对秦海崖,即使知道秦海崖是绝对可以信任、知道轻重的人,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秦海鸥也仍然迟疑了很久。
“哥,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于姐。”最后秦海鸥开口道。
秦海崖微微颔首,等着他说下去。其实对于秦海鸥的隐瞒,于豆豆不是没有察觉,只是秦海鸥不说,他们谁也不知道被隐瞒下来的部分对于整件事情的影响和重要程度,也许它只是秦海鸥自己的一点不愿讲明的心思,但也许它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现在秦海鸥要说出来,秦海崖当然也愿意听。
于是,秦海鸥便从自己无意中发现《星海》的手稿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忆,他是怎样在偷看手稿时被谭硕撞见,导致谭硕把手稿扔进垃圾桶,他又是怎样从曹楠的店里把手稿买回来,直到他怀疑谭硕抄袭,发现事实真相,两人因此起了争执,再到谭硕拒绝了他的委约,他又是怎样最终说服他答应的——所有这一切,如今仍历历在目,秦海鸥边回忆边讲,心里再度被当时的情绪冲刷,越说越激动,最后突然站了起来。
“哥,你想得到吗?自从肖聪首演了《长夜之歌》,这个作品我在台上连碰都没有碰过,老师那样维护他,这就是他报答老师的方式!还有那个孙辰,自从得了奖,这些年一直在作曲系当副教授,像他这么龌龊的人,抢走了学生的作品,竟然还在恬不知耻地为人师表!要不是他们,谭硕的作品早就得到认可了!也许我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演奏他的作品,而不是到了今天,我们还在讨论他的作品是否应该出现在我的复出音乐会上!”
他把这些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因为谭硕是当事人,又一直隐忍,所以有的话不便当着谭硕的面讲,但秦海鸥很清楚肖聪这些年来的情况,在知道真相后,也曾私下了解过孙辰的近况。秦海崖不是外人,在他面前,秦海鸥总算可以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愤怒。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来到这个镇上,认识了谭硕,我之所以能够复出,是因为得到了他的帮助。他当初拒绝我的理由之一,就是你们今天反对我的理由。是我极力说服他,让他抛下顾虑,放下过去,去创作一个超越《星海》的作品。我们共同面对问题,共同克服困难,这条回归的路,是我们一起走出来的!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采风,他也已经开始创作,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在这个时候将他抛下!如果没有他的参与,这场复出音乐会就不完整,因为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复出,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回归,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能在这场音乐会上演奏谭硕的作品,就算我复出成功,也会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说完后仍站在那里,沉浸在激荡的情绪中。秦海崖表面不动声色,可实际上心里却相当震动。秦海鸥所隐瞒的,确实是最为关键的部分,但秦海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多的曲折。原来这才是谭硕在整件事情中所占有的份量,现在这块最重要的拼图被秦海鸥拼上,使这件事立刻呈现出一种不同的面貌。秦海崖终于明白,秦海鸥并非没有意识到在复出音乐会上演奏谭硕作品的风险与回报,他很清楚风险有多高,也很清楚回报有多大,正因如此,他才坚持要这么做,他就是要让谭硕的作品以最强的姿态登上舞台,吸引最大范围的关注,这不仅是要让谭硕得到认可,还是给肖聪和孙辰的有力回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秦海鸥不惜担下任何风险,并且他坚信他能够成功,因为他对自己和对谭硕都充满信心。
这一次,轮到秦海崖陷入沉默。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理解了秦海鸥的全部想法。这不是用利弊、成败或是可以量化的标准来衡量的决定,这已经成了秦海鸥的心结与执念,是他排除万难也要奋力一搏的事,也是他在这段时间里成熟起来的真正原因。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的,他也有勇气承担其带来的一切后果,现在他已经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需要的是家人与团队的全力支持,而不是想方设法地与他谈条件,甚至劝说他放弃。
秦海鸥见秦海崖沉默着,以为他仍不同意,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从小到大秦海崖都一直是弟弟妹妹的坚强后盾,是一个尽职尽责、无可挑剔的大哥。尽管秦海鸥不会因为秦海崖的反对就放弃这次的计划,但兄弟意见相左,尤其是想到大哥这么操心都是为了自己,秦海鸥的心里终究不好过。
“哥,你再帮我一次吧。”秦海鸥小声说道。
秦海崖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弟弟的脸。谭硕的遭遇诚然令人为之不平,但秦海崖在商场上见过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太多了,谭硕这十年活得的确憋屈,可这世上活得憋屈的人不止他一个,以秦海崖的阅历,面对这样的事,他早已习惯了淡然处之。因此,真正令他震动的并不是抄袭事件的真相本身,而是秦海鸥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以及他的愤怒和他的坚持。
从前秦海贝总是说,作为一个艺术家,秦海鸥身上最宝贵的地方并非他的天赋与才华,而是他一尘不染的赤子之心,她希望无论将来他经历什么,都能用这样纯正的心地与干净的灵魂去面对生活和他所热爱的艺术。秦海崖也明白,正因为有这样的赤子之心,秦海鸥在面对谭硕的事情时才会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秦海鸥是要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捍卫他对于是非黑白和真假善恶的原则,也许他的方案并不是权衡利弊的最佳方案,但这当中却透着一股强烈的信念,是这信念令秦海崖动容。有时候情感战胜理智并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秦海崖从小看着弟弟长大,参与了迄今为止秦海鸥人生中所有的重大事件,但这场音乐会对秦海鸥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秦海崖听他说明了其中的内情,其实心里已有了打算。
“你说的这件事情,我已经明白了,”秦海崖拍拍身旁的沙发,示意秦海鸥坐下,他虽然心里有了倾向,可嘴上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我想见见这个谭硕。”
于豆豆也好,秦海鸥也好,他们口中的谭硕都并非秦海崖亲眼所见的谭硕。既然谭硕如此重要,秦海崖认为,在最终作出决定之前,自己必须亲自见一见这个人才行。
秦海鸥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大哥已经快要被自己说服了,否则依秦海崖的性格,如果他打定了主意要反对这个计划,那他根本就不会提出与谭硕见面。
秦海鸥点点头道:“好,那我明天带你去见他。不过他睡得晚,通常要中午才起床。”
两个人把这件事敲定,谈话的氛围也随之松弛下来。他们长时间没有见面,除了音乐会的事,彼此还有许多别的话要讲。后来秦海鸥又把采风的照片拿来给秦海崖看,给他讲采风时的那些趣事,秦海崖兴致很高,兄弟俩一直聊到深夜才睡下。
第七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秦海崖就开始处理自己来到古镇后被搁置下的工作电话和邮件。秦海鸥见他忙着,便去琴房练琴,可当临近中午,他从琴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秦海崖已经不在小院里了。
秦海鸥这才意识到,秦海崖并不希望在自己的陪同下去见谭硕,除了要和谭硕认识,他很可能还有别的考虑,所以他要单独和谭硕面谈。这让秦海鸥突然又有些不安,因为他猜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秦海崖到底会和谭硕说些什么。但这两人都是他信任的人,秦海崖这么做也肯定有自己的道理,秦海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过去,就在小蓬门等着。
秦海崖来到米粉店时,果然如昨天秦海鸥所说的,没能立刻见到谭硕,米粉店的大门紧闭着,连个人影也没有。秦海崖去客栈打听,得知谭硕一般中午过来吃饭,便在客栈的堂屋里等着,顺便向珠珠了解秦海鸥住在客栈时的情况。珠珠陪他聊了一会儿就接着去收拾房间了,秦海崖有些无聊,起身踱到屋外,在廊下站定,点了一支烟,才刚抽了两口,就看见一个人推开客栈的栅栏门快步走进来。
这个人秦海崖昨天在采风的照片上见过,认出他就是谭硕,但是秦海崖没有立刻上前招呼,叼着烟只是静静地望着。谭硕这一晚忙着写东西,连夜宵都没顾上吃,这会儿是生生被饿醒的,根本没注意院子里有什么人,直接跑进厨房,不多时,端了一个饭盆出来。
他边吃边往堂屋走,豆豆跟在他脚边,不住地蹭他。进屋前,谭硕扫了一眼站在廊下的人,以为是住店的客人,也没在意,进屋后随便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接着吃。
秦海崖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这才进了屋,走到谭硕的对面坐下。谭硕低着头专注地扒饭,吃得很快,偶尔捡出块骨头,扔给在脚边翘首期盼的豆豆。秦海崖坐在那里慢慢把烟抽完,将烟头按进一旁的烟灰缸里,还是没有说话。直到谭硕迅速吃完了饭,拿着空盆站起来时,才突然发现对面的这个人还没有走,张口问道:“找人啊?”
“嗯。”秦海崖点点头。谭硕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创作,就想叫个客栈的伙计过来接待,刚要朝里面喊,秦海崖突然道:“我是来找你的。”
“啊?”谭硕一愣。
“你是谭硕吧,”秦海崖起身走向他,“我是秦海崖,是海鸥的大哥。”
谭硕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这人的长相,的确与秦海鸥挺相似的,再联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哦哦!你好你好,幸会幸会!”
秦海崖淡淡地笑了笑:“刚才不好耽误你吃饭,现在方便聊聊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谭硕说着放下饭盆,随他往外面走。两人来到廊下,秦海崖又掏出烟来,先让了一根给谭硕。谭硕也不客气,接过来叼上了。两人点了烟,秦海崖便开口道:“昨天海鸥带我来这边看了看,认识了这儿的老板娘,但是没见到你。”
谭硕“哦”了一声,并没有向他解释为什么见不到自己,问道:“到镇上逛了吗?都去了哪些景点啊?”
秦海崖笑道:“昨天刚到,哪来得及去什么景点。”接着便将自己昨天在镇上的见闻简单地讲了讲,谭硕在一旁边抽着烟,边适时地点评几句。
两人看似在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可秦海崖却已经得到了很多信息。这个谭硕客套起来十分老练,可行为举止又不修边幅,自有一股洒脱劲儿在里面;他明明已经猜到了对方来找他的目的,却只是顺着别人的话说,对方不问的事情他绝不主动开口。显然,他对待他们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那件事情非常谨慎,可是瞧他的神色,却又相当从容和坦然。秦海崖还没有和他进入正题就已经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过来人,他不会轻易流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却又不是八面玲珑的那种类型。这样的人往往会显得很矛盾,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是有点玩世不恭,但实际上骨子里傲得很,对于自己所坚持的事情非常执着。面对这样的人,秦海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和他兜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