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才松了口气。
许氏在家里等儿子回去,等来等去也没等到,也没个人来说一声季衡到底什么时候回,她在心里埋怨着儿子现在忙得和季大人有得一拼,而且也不知道要让个人回来给她带个话什么时候回。
都到二更天了,许氏和许七郎都坐在院子乘凉,许七郎吃着葡萄,将好的,大的,甜的,留在一边等季衡回来吃,自己就吃小一些的,但是一直没等到人,不由不断问许氏,“衡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氏哪里知道,只说,“看他回来了不骂他几句,真是越长大越不会做事。”
正埋怨着担心着,外面就跑了人来敲落下的正院院门,丫鬟去开了门,来报信的门房就说,“宫里来了侍卫,请太太进宫去,说是大少爷出了事。”
许氏正在摇扇子,因为门房声音大,她听到了,扇子都掉在了地上,起身就要往外走,说,“到底是什么事?”
门房赶紧又说了一遍,“侍卫大人只说大少爷出了事,皇上请太太入宫,别的也不清楚。”
许氏脸色苍白,要跟着就往外跑,还是被丫鬟拉住了,提醒她,“太太,您得换身衣裳。”
季大人现在是二品大员,许氏自然也是二品诰命夫人了,现在要去面圣,她可没时间收拾穿诰命夫人的礼服,回屋去快速换了一套外出的衣裳,头发也只简单挽了,就飞快地去车轿院子乘马车。
然后又吩咐得力的婆子将此事去告诉张先生。
83、第六十六章
许氏作为诰命夫人,也进过宫参拜过几次,不过却没有见过皇帝。
这次被侍卫带着,从宫门直接往麒麟殿去,一路上,她也没有心情看宫中的夜景,坐在轿子里,心急如焚。
因为侍卫说得不清不楚,只说季衡出了事,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既然季衡都不能回家了,想来事情不小,这样,作为母亲,许氏哪里能够不着急。
她手里的手巾都要被她拧坏了,明明是六月炎热的天气,她却全身发冷。
她要出门的时候,许七郎也来添乱要跟着来,好在是被她骂得听话了,在家里没有跟来。
宫轿将许氏带到了麒麟殿宫门前,轿子停了下来,在宫门前等着的小太监赶紧上前来伺候下轿,说,“是季夫人吧?”
许氏赶紧应道,“正是。”
小太监说,“皇上等着夫人您。”
许氏扶着小太监的手下了轿子,然后被他领着往麒麟殿里面去。
袖子里还袖着打点这些宫人的银钱,但许氏这时候也没有心思和时间来做这些事了,跟着小太监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麒麟殿正殿的大门口。
领她进来的小太监却是不能进殿的,带着许氏在殿门口等着,朝里面请示道,“季夫人到了。”
荷叶儿本在里面伺候,赶紧跑了出来,看到了许氏,就说,“夫人在此少待,奴婢去向皇上通报。”
许氏着急得面颊绯红,赶紧福礼,“有劳公公。”
荷叶儿说了一声就又往里面走,在次间里撞上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柳升儿,就说,“季公子的母亲已经到了。”
柳升儿说,“到了就好了,不然皇上守着季公子,膳也不用,衣裳也不换一身,在那里坐着哪里也不去。”
柳升儿进了内室,皇帝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季衡,一动不动,柳升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躬身通报道,“皇上,季公子的母亲大人到了,就在殿外候着。”
季衡已经又睡过去了,皇帝因柳升儿的话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迟疑了一瞬,才说,“请夫人进来。”
柳升儿喏了一声就赶紧退出来了。
许氏被柳升儿带着进了殿内,穿过次间稍间,才进了里间来。
皇宫在雍京城的靠北边,这里的地势要比东南边高一些,所以比较通风,夏日里也没有太濡湿,殿里放着冰山,散发着凉气,倒是并不热。
许氏进了内室,只闻到很浓的燃烧艾草的味道,她低头垂目,没敢四处张望,只听领她进来的小太监说,“皇上,季夫人带到。”
然后她听到一个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清朗的声音,“有劳夫人。”
这个声音虽然还没有成年男人的低沉浑厚,但是已经是平常人没有的沉稳和威严,沉稳得似乎没有什么起伏,让人有点心颤。
许氏对着这个声音下了跪,眼睛看到皇帝穿着的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靴子,“臣妾季许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皇帝看着跪在那里的许氏,在满室烛光里,许氏穿着一身赭色衣衫,头发只是松松挽了,插着两只真珠簪子,甚至没有戴上耳环,简简单单,但一头乌发如云,倒是好看,大约季衡头发好也是继承自她。
皇帝想,这就是季衡的母亲,季衡心里最在意牵挂的人。
他又生出了酸酸的感觉,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说道,“夫人平身罢。”
许氏这才谢恩起了身,但是依然是恭敬地低着头,没有敢看皇帝,皇帝坐在床沿则是仔细注视着许氏,他在许氏的脸上,并没有找到什么季衡的痕迹。
但是不可否认,许氏也是一个漂亮人。
他不知道季衡的母亲年岁多少,但是这样看着,许氏倒是一点也不显老的,带着女人沉静又雍容的风韵,面上未施脂粉,一身素净,要比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徐太妃娘娘美多了。
许氏的沉静温柔,和素净的打扮给了皇帝以好感,之前那些吃醋的心思也少了,皇帝便又说,“今日下午有人行刺朕,季卿正好在旁边,就替朕挡住了刺客的刀子,受了伤。”
许氏知道季衡现在就躺在床上,但是宫中规矩森严,所以她没能冲上前去看季衡的状况,此时听皇帝这么说,就心疼得身体轻轻发抖,道,“能够护住皇上,是季衡的荣耀和本分。”
皇帝叹了一声,说,“夫人,朕知道你和季卿母子情深,季卿病重依然不断念着你,所以朕就让人去接了你进宫来,希望你能够在这里照顾他。”
许氏赶紧又跪下了,“谢皇上恩德。”
皇帝于是从床上起了身,又看了季衡一眼,不舍地说,“朕还有要事要处理,夫人,你好好照顾季卿。”
皇帝于是就出去了,吩咐在外间的小太监,“好好伺候着夫人。”
小太监赶紧应了。
皇帝带着柳升儿一起去了东边偏殿,杨钦济正被绑在里面的柱子上,皇帝之前一直担忧季衡,根本就没心思管他。
此时季衡的母亲来了,他才有了心思来处理他的事情。
杨钦济虽然行刺了皇帝,但到底是郡王,所以只是被绑在柱子上,在皇帝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没有被上刑。
他此时正垂着头,一脸恍惚,皇帝走过去,他也没有反应,于是守着他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个就过去拉起了他的头。
杨钦济这才看向皇帝,但是他的眼神恶狠狠的,没有求饶和害怕在里面,只有憎恨。
皇帝对那两个侍卫挥了挥手,两人明白皇帝的意思,就赶紧退下了。
柳升儿端了把椅子让皇帝坐了,皇帝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杨钦济,一时没有说话。
杨钦济被他这么看着,倒没有了最开始的气势,有些发虚起来。
皇帝看了他一阵,才说道,“行刺皇帝是灭九族的大罪,不过你是朕同宗,这就不只是行刺了,你这是谋反,朕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刺杀朕谋反之事的,谋反之罪,你知道会怎么处置吧。朕要撤掉吴王的封号和封地,将吴王府都处置掉。”
皇帝这么说,杨钦济居然依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冷笑了一声。
皇帝也冷笑了一下,想到季衡此时还躺在床上,左胳膊被划了那么长一条口子,他心里对杨钦济翻腾的恨意就更深了,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放心,你伤了朕在意的人,朕也要在你跟前将你家里的人都处置了再处置你。”
杨钦济这时候哼了一声,说,“一个贱婢所出,登上了皇位,就以为自己真是真命天子了吗?”
他这话一出,柳升儿就上前狠狠给了他两巴掌,喝道,“皇上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皇帝居然并没有因他这句话太生气,大约是小时候就听得太多了,所以已经麻木了,他让柳升儿退下,然后才说,“朕前两天才看了史记里陈胜吴广列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朕虽是九五之尊,但朕觉得这话倒是不错的。你是郡王,朕也能让你变成阶下囚,让整个吴王府都变成阶下囚。朕的母亲虽然身份不高,但朕也成了皇帝。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