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孕,她就鲜少关注那些臣子,倒是在方荔枝葬礼那一日,她曾见过这男子去吊唁。
显然,他也认出了她,但他这样从容不言,委实怪异。
两个嬷嬷却注意到男子,忙都堆上笑,“哎呦,还叫卓大人也跟着出来寻这女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厮们把姑娘们请了来,就不管了,奴婢们也没有仔细看着,卓大人您莫要见怪!”
“嗯!”卓文池直接抓住心瑶的手腕,拖进门里,“既然来了,就跟我进去吧!识趣些,我喜欢安静的女子。”
心瑶狐疑,不禁又怀疑他没有认出自己。她出来宫门,就自璇玑阁换了从前的便服,半旧不新,倒的确看不出是皇后。
满厅堂却都是推杯换盏的谈笑声,红毯自门口,直铺展到主人的宝座前,龚白芷一身华艳的深紫色袍服,珠光宝气,已然喝得醉醺醺地,自龚家宅子里跑过来的琉璃正陪坐在她身边斟酒……
龚白芷见卓文池牵着女子进来,忙举杯醉醺醺地说道,“文池兄,对不住了!这些女子,都是刚入花楼的,还不懂得怎么伺候人,不过,你们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起哄地大笑,有男子却惊叹,“哎呀,文池兄,你倒是好福气,这位美人简直艳惊天下呀!”
龚白芷醉醺醺地歪靠在椅背上,瞥了眼心瑶,陡然酒醒了大半,“这女子——怎像极了我那位当皇后的表妹?”
心瑶没吭声,由着她在上面惊讶,见卓文池在席位上坐下,她就瞥向了台阶之上,龚白芷左手边的席位——那分明是给她的外公龚世逍准备的,如嬷嬷所言,那桌子上的确堆着大摞的册子,显然就是铁矿的账册。
她坐下,就拿过一页翻开细看,却见第一笔收入,就是叫赵老五的,下面标着豹子寨寨主。显然,这是一山贼。这铁矿拿去打造兵器,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朝廷严格控制铁矿买卖,就是为杜绝这些山贼劫匪私造兵器伤人害命。
龚白芷见她一页一页旁若无人地翻看账册,越看越觉得狐疑,“江心瑶?是不是你?说话——是不是你!”
琉璃却一眼就看出,这堂而皇之进门的女子,分明就是皇后江心瑶。她脸色微变,不禁想起慕景玄命她来找龚白芷说谎的事儿……
难道,皇帝陛下那一通命令,让她借口老爷子过来掺和铁矿买卖,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皇后来抓个现成的?
却也奇怪,这皇帝陛下为何不直接带兵来抓,反而只让这皇后单枪匹马的过来呢?!这庭院里,可有不少的顶尖高手呢。
阶下有人有恃无恐地大笑道,“白芷小姐是喝多了,认错了人吧!这女子不过一个花楼女子,能认得几个字?只怕那账册她看上十本也看不懂。若她真的是皇后,咱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么?”
龚白芷狐疑研看女子,“这怎么越看越像江心瑶呐?难道我是真的醉了?”
“若她真的是皇后,咱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么?”那人又道:“段柏荣那个榆木,可是被皇后救过的,没想到竟然畏罪跳崖死了!正好,他该得的那银子,咱们大家分了,也打赏这女子一点,叫她出去闭上嘴巴,只管好好伺候文池兄便是。”
卓文池却也是有些怀疑的,不过,他怕认错了人,始终也没敢冒然试探。
趁着众人说话,他不动声色地看仍是在翻看账册的女子,却见她转眼就飞快地翻看了五六本。这等看字的速度,普天之下,恐怕再寻不到第二个女子。
这女子也不肯与他多言,是怀疑他也与龚白芷有勾结吧?
她未免太不信任她兄长江凌云的眼光了。他与江凌云可是一起在少林寺学过功夫的。
却还有人不怕死地大笑道:“听说那愚蠢的皇后竟然在朝堂上,为段柏荣和皇帝起了争执,哈哈哈……这皇后还当段柏荣是忠臣呢,可见他平日在朝堂上演技不错。”
龚白芷见女子翻看着账册不言不语,已然确定了她不是真江心瑶,捻着酒盅朝那两个说话的男子举起……
“我那位表妹,是只帮皇帝打了江山,如今却沦为了生儿子的工具。她这次没生出儿子,可是被太上皇瞧不起了,慕景玄也早就忘了她的功劳,半点不让她掺和朝堂之事!以后,皇族里怕是连她的立足之地都没有,等江宜祖和我姑母龚璇玑驾鹤西去,她也就人老珠黄了,到时候,她还得回过头来,唤我一声表姐,叫我赏她一口饭吃!咯咯咯……”
众人都陪着哄笑。
心瑶抄起面前的账册就精准地砸向龚白芷的心口。
账本上凝聚了一股真气,精准无误地撞击得龚白芷后背撞在了白玉座椅的椅子靠背上,她口中就“噗——”一口血喷出来,落在了桌案的珍馐美馔上。
众人惊骇失色,卓文池也匪夷所思地忙站起身来,委实不敢相信,这柔弱的女子,有如此悍猛的本事。
心瑶端坐在椅子上,讽刺地盯着龚白芷,“表姐倒是不必赏本宫饭,本宫再不济,还有师父和一大群师兄可依靠呢,将来,本宫还有女儿,若他们也不能依靠了,大不了本宫就去行医流浪,自己挣点银子,实在也轮不到表姐你赏饭!”
龚白芷按着剧痛的心口,惊悚地从台阶上的白玉宝座上站起身来,“你……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阶下的一众人相视,这才明白了,那女子竟真的是当今皇后?
琉璃反应极快地忙跪扑在地上,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禀皇后娘娘,是陛下命琉璃来传消息,说老太爷有意掺和铁矿生意,叫白芷小姐把所有的账册都准备好……琉璃现在明白了,陛下如此安排,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行个方便!”
“慕景玄在何处见的你?”
“是在龚家后院。”
“哼哼,他可真是一位宽容大度的皇帝!”心瑶暴怒地陡然掀了面前的桌案,桌案整个呼啸腾飞起来,砸落在大堂中央,轰——摔得账册散了一地,紫檀木桌案也碎得不成样子。
龚白芷毛骨悚然,忙抬手召唤隐藏在横梁上的暗卫,“杀——快杀了她——决不能让她走出这院子!”
红毯两旁席位上的宾客们,都被吓得面如土色,仓惶弃了怀中的美人儿,起身往门口逃……狂猛气流如冷卷风突袭整个大堂,门窗赫然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