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虏卫距离阳和城,约有50多里的路程,杨山芦在花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就已经赶到了,而等到来到阳和城巍峨的城墙下,杨山芦还是非常感慨的,
阳和城,周长九里二分,城高三丈有七,洪武年间砖筑,万历3年重修,是阳和道东路数得着的雄城,更是整个大同镇的军事中心。
而现在呢,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他的老爹杨嗣昌作为宣大总督,坐镇在这里,不过现在嘛,虽然是换成了卢象升,但是杨山芦相信,以两人之间结下的战斗友谊,肯定也会无条件支持他的。
接着他就带着手下一众护卫,进入了阳和城,阳和城作为大同镇的军事中心,守卫还是非常森严的,不过这些守城的官兵看见了杨山芦一行人,却是立即放行了……没看见来人都穿着一身从二品的官袍吗?这样的人物……
而等到杨山芦进入了阳和城之后,就是四下观看,阳和城的面积要比天城城还要大了很多,里面住有百姓近五万,人烟很是稠密的。
而杨山芦这一路上看下来,发现看见的百姓们,虽然从身上穿的衣服和气色上,都比镇虏卫的百姓们差一些,但是相比其他卫所的百姓,却又要好的多了。
杨山芦见了就是暗暗点头,看来卢督在治理方面还是有一些手段的,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卢象升就善于屯田,任宣大总督两年,就积粟二十万石,被崇祯皇帝当面嘉奖,而现在看来,果然是不负盛名啊……
只是杨山芦却想得更多,这种常规式的屯田,平时还可以,可是今后几年都是特大旱灾,还有鞑子入寇的风险,恐怕就不太够了吧……
所以到时候还要提醒一下为妙,毕竟他身为宣大总督,下辖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如果他能引起重视,下大力气屯田的话,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呢……
接着一行人无话,就来到了位于城南街的宣大总督府,其实在阳和城内,还是有不少府衙重地的,例如西街有兵备道衙、东街有巡按察院、北街有东路同知府,可是唯有宣大总督府,独领风骚!
其他的不说,单单是府门外竖立的“节制三镇”、“边关锁钥”这二座高大的牌坊,就显示出总督府无以伦比的地位。
而等到杨山芦来到门房之后,命人通报进去,然后没一会儿,就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中年文官。
此人杨山芦也是认识的,正是卢象升手下的一个心腹幕僚,一般来说也就是卢象升的智囊,可是现在呢,这样的人物都亲自迎了出来?
而这个心腹幕僚呢,等到看见杨山芦之后,更是已经热情的说道:“哈哈,游击将军来了,督臣都不知道念叨你多少回了……快快有请!”
接着他就亲热的拉着杨山芦的手,往里面迎了进去。
而见到这一幕,那些守门的士卒都是惊讶非常……在他们的印象中,就算来的是一镇总兵,也没看见有这样的待遇啊,最多就是派个亲兵领进去罢了,可是现在呢,看来是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物啊……
而等到两人一路穿过二个拱门,来到了议事大堂后,杨山芦这才看见了卢象升。
此时的卢象升,正伏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批阅各种公文,而自从中原一别,才二个月不见,杨山芦感觉他似乎又苍老了一些……
毕竟想想也是,如今大旱灾已经初露端倪,而他又要肩负整个宣大地区三地军务兼理粮饷,这个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就可想而知了!
甚至看着他消瘦的身影,杨山芦仿佛看见了坐在最高位置上的崇祯皇帝,也是同样的操劳……
倒是卢象升,看见杨山芦来了之后,总算从小山般的公文中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笑容:“镇国你总算来看我了,不然的话本督都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末将不敢!”杨山芦就是连忙说道。
倒是陪同一起进来的这位心腹幕僚,见了之后更是羡慕,他作为卢象升的心腹幕僚,一直参与待人接物,可哪里见过卢象升以如此亲切的口气,对手下的军将们说话呢?这种关系……
倒是杨山芦,虽然知道两人关系亲密,却是不会持宠而骄的,他先是依照规矩,规规矩矩的给卢象升行了一个大礼:“阳和道东路游击将军杨山芦参见督臣!”
等到做足了礼节之后,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其实末将自从返回镇虏卫之后,也是一直想要前来,只是无奈和督臣一样,整天被一堆公务缠身,分身无暇呀!”
“哈哈!”卢象升听了之后,那是捻须大笑,接着他又看了看杨山芦身上崭新的从二品官袍,他就是非常满意。
不过他还是生怕杨山芦年轻气盛,就是不忘告诫道:“其实这次朝廷的封赏,有些偏轻,不过镇国你要记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不要说如今国家形势艰难,切记要精忠报国,报效朝廷!”
“嗯——”杨山芦就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卢象升是那种忠贞名臣,有这种思想不奇怪,而且这和他要保家卫国,匡扶百姓的理念也不冲突。
杨山芦就是很诚恳的道:“谨遵督臣教诲!而且认真说起来,末将这次能够取得一些战绩,还是督臣您领导有方啊!”
“镇国你过誉了,这还是你本身实力过硬啊!不然的话那种烂泥之辈,想扶上墙都不行啊!”
卢象升就是呵呵笑道,而且听着这样的话,他仿佛又想起了那段中原大战的峥嵘岁月,想到了和杨山芦并肩作战的情景,而这样想着,看向杨山芦的眼光就更显亲近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幕僚为两人端上了茶水之后,已经退了下去,所以现在议事大堂里只有卢象升和杨山芦两个人了,说话也就可以更加畅所欲言。
卢象升接着就是问道:“镇国啊,你现在已经升任东路游击将军,管辖天成卫和高山卫两大卫所了,接下去你有什么想法呀!”
对于卢象升,杨山芦也无需隐瞒什么,他就是直言不讳的说道:“启禀督臣,末将准备下去之后,大刀阔斧开始整顿,甚至还要借一批脑袋立威的!毕竟您作为宣大总督,对于下面卫所的战斗力,想必也是非常清楚的,这在和平年间还可维持,可是在如今这种乱世之中,就必须乱世用重典的!”
“这个嘛……”卢象升听了之后就是一阵沉吟,不过在经过中原大战之后,他对于玄甲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了解,而现在杨山芦愿意拼荆斩棘,以雷霆手段强力治理,这就是好的。
于是卢象升最后就是说道:“行,你有这份心,那就放手去干吧!只要你所作所为是有利于国家的,不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有我挡着!”
“多谢督臣!”虽然过来之前,杨山芦已经想象过卢象升的立场,不过现在听见他亲口给予承诺,还是如此的大包大揽,心中还是很感动的……
毕竟所谓的县官不如现管,自家老爹虽然是兵部尚书,统辖全国兵马,可毕竟不如宣大总督直接坐镇阳和城,统辖三镇的!可是现在呢,有了卢象升的支持,那就可以真正放心大胆的去干了!
两卫的贪官污吏们,我来了!
当然,杨山芦这次过来,除了要取得卢象升的支持之外,另外还要提醒他一下,所以杨山芦看了看文案上的那么多公文,就是问道:“督臣,最近整个大同镇的形势如何?”
“不过是苦苦维持罢了——”在杨山芦面前,卢象升也不隐瞒,就是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就是个烂摊子,到处窟窿!现在这老天爷也不帮忙,难啊……”
而杨山芦听了就是点了点头,这个也是很明显的,现在虽然还只是崇祯十年,可是这场连绵六年的大旱灾,已经初露端倪!可怕的灾情还只是刚刚开始啊……
于是杨山芦就是郑重的提醒道:“督臣大人,那你可知道这次大旱,很可能会连绵数年之久的!”
甚至杨山芦还为他描述了一番旱情的严重程度,当然那也是在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禾草皆枯,河道断流,草木虫蝇皆食尽,百姓成批成批的饿死啊……
“什么?居然会连旱六年?”卢象升听了就是陡然一惊,一般来说以往的旱灾,最多也就是一两年,而如果像杨山芦说的这么严重,很多政策就要进行重大调整了,不然的话,到时候老百姓连野菜树皮都吃光之后,那种情形……卢象升都不敢想象下去了!
“只是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卢象升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虽然以往杨山芦也做出了不少准确的预言,可是这次的预言,也太可怕了吧……
而杨山芦却是叹息了一声,很肯定的道:“这是千真万确的!督臣你也知道,末将在镇虏卫办了一个书院,里面汇聚了众多有识之士,这就是其中几位先生根据种种迹象,做出的判断,并且之前也屡次得到过验证的,所以这次的大旱灾,已经毋庸置疑了!”
“好的,那我知道了。”
卢象升的面色顿时变得严峻起来,如果是连续六年大旱的话,那看来必须要乱世用重典了!他就是喃喃地道:“既然如此,本督少不得也要借一些脑袋用用了!不然的话老百姓就根本没有活路了!”
毕竟这也是很明显的,要对抗这样的大旱灾,唯一的出路只有彻底加大农田水利的投入,大挖水井,配备水车……
可是这样大搞水利建设,钱从哪里来?想要朝廷拨款那是绝不可能的,朝廷都穷的叮当响了,那么也只有宰杀那些肥羊了(贪官污吏),毕竟一家哭好过一路哭啊!
而杨山芦听着卢象升的话语,就知道要有一批人倒霉了,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这和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相比,却又算不了什么……华夏这个苦难的民族,除了会迎来天灾,还有连绵的人祸啊……
那就是到了明年秋季,关外的鞑子又会大肆入关!而且是最少5万人规模以上的大举来犯!
“什么,镇国你这个消息是否可靠?”等到杨山芦说了之后,卢象升的脸色都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本来这场特大旱灾,就已经让他非常焦虑了,可是现在呢……狗鞑子也要来凑热闹?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回督臣,此事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毕竟这场大旱灾也影响到了鞑虏,所以就想把他们的困难转嫁到我们汉人头上!”
杨山芦就是为他做了分析,而最后就是说道:“所以这也是末将要下大力气整顿3卫的原因,毕竟之前三次鞑虏入关,都尝到了甜头,不过这一次嘛,末将准备崩掉他一颗牙!”
“很好!”
卢象升听了就是非常赞赏,然后和杨山芦说话他也不忌讳,卢象升就是神情肃穆的道:“镇国我也不瞒你,如今朝廷疲弱,很多人看见鞑子来了,都是畏之如虎!不过现在嘛,鞑虏想要逞凶,还要问问我手中的天雄军答不答应!”
毕竟这也是很明显的,卢象升作为明末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将帅,军事素养那是非常高的,而且那是绝对的忠君爱国,绝不会像他的前任那样,吓得宁肯服毒求死,也不敢和鞑虏作战!
(具体来说就是崇祯九年的那次入寇中,宣大总督梁廷栋与兵部尚书张凤翼,都是恇怯不敢战,唯一能做的,只是每日服食大黄求死。)
当然,卢象升也知道,光靠他的五千天雄军是万万不行的,他就是目光热切的看着杨山芦道:“镇国,到了那时你的玄甲军又能练出多少兵马?”
“督臣放心!”杨山芦就是铿锵有力的道:“此乃是国战!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大战!末将敢不尽全力!所以末将初步估计,最少能练出一万五千人!好的话能练出二万兵马!总之一句话,只要鞑虏他敢来,末将要崩掉他的满口大牙!”
“好极了!”听见杨山芦如此有力的回答,卢象升激动的脸都涨红了,他当然知道,杨山芦是因为有着百花露,羊毛衫这样的摇钱树,所以才能练出这么多的兵马,可是,这和那些宁愿银子放在家里发霉,也不愿拿出来练兵的军将相比,这就是好的呀!
更不要说当初崇祯九年鞑虏入寇的时候,玄甲军只有二千人不到,就能斩杀一千鞑虏,可是现在呢,能练出一万五到二万人?这,这……这到时候又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呢?
而且卢象升精通练兵,深深知道要练出这么多兵马,花费是何等巨大!估计以杨山芦的财力,都已经竭尽全力了!甚至是破家为国!可是哪怕这样,他都无怨无悔?如此忠勇为国,不愧是国难出良将!不愧是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将军啊!
“拿酒来!”万分兴奋地卢象升,当即命人拿来一壶珍藏的美酒,为杨山芦斟了满满一杯酒,随后他才豪迈的道:“既然如此,本督又岂敢藏私,我期待着那一天,你我二人再次并肩作战!而我也坚信,天雄军的军旗和玄甲军的军旗,必将再次高高飘扬!”
“为天下苍生计,干杯!”杨山芦也同样非常激动。
“干杯!”等到两人一饮而尽后,都是豪迈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样在饮过酒后,卢象升又是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又对杨山芦说道:“镇国啊,既然如此,你此去天成卫和高山卫之后,碰到一些难办的事情,或者是品级较高的贪官污吏,就可以临场决断,不必依规蹈矩的!”
“啊!”杨山芦听了都是一惊,要知道卢象升可是最重视法度的,可是现在呢,居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就是要这样才好啊,要知道卢象升的这句话,那就是给他临场专断之权了!
就好比原来他要处置一些高官,只能扣押,却不能斩杀!想要杀他必须要先申报兵部,然后兵部还要报给皇上定夺,这样一个流程下来最少三个月,时间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现在呢,这就可以彻底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呀!就好比这样……我把你关起来你还不服气?以后还想发动关系翻案?行,那我就当场叫你人头落地!
当然杨山芦也知道,这么做是不符合朝廷法度的,可是独独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而且只要能找到理由,还怕不能临场决断?更不用说还有胳膊肘朝里拐的宣大总督,替他背书了……
既然如此,杨山芦心中已经喜悦无限,哈哈,这次前来阳和城,收获那是大大滴呀!而这是不是就叫做时来天地皆同力呢?
而看见杨山芦欢喜,卢象升也很满意,其实他这么做,是有政治风险的,不过他相信杨山芦的为人……山芦的宝剑虽快,不杀无罪之人!
接着两人正想继续聊一些其他方面的话题,这时却有卢象升手下亲兵进来禀报:“启禀督臣,东路同知焦源溥求见。”
“焦源溥?”卢象升就是一皱眉,本来他难得和杨山芦见一次面,是不想让别人来打搅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焦源溥负责的就是东路的盐粮和屯田,倒是和杨山芦上任后有着直接的联系,既然如此,见个面也无妨。
于是他就点点头道:“那就宣他进来吧。”
“是——”等到这个亲兵下去之后,杨山芦那就是更加欢喜了……其实他这次前来阳和城,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拜会一下这个焦源溥,毕竟以他的职差,以后要和他打的交道肯定不少,可是现在呢,就省得再跑一趟了。
而很快的,焦源溥就是快步走了进来,只是下一刻,他却是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