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多年来找个人来好好谈场恋爱,牵牵小手一起看月亮的梦想总算是实现了大半。好吧就算谈恋爱牵小手什么的现在还没有实现,他也觉得挺满意的了。
希伯来想到这里,侧过头去看看盖瑞。盖瑞正低着头在他自己找来的一堆果实和根茎里翻翻拣拣,拿起了一个果子。
他吃个东西也十分认真的样子。先是小小的咬了一口,尝过味道之后似乎还想了一下,这才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很愉快的神情来。
这让希伯来觉得他不是单纯进食,而是把这堆水果根茎当作零食在挑拣尝试,一举一动间无不流露出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再看看他面前那些东西,希伯来突然有点不放心起来。盖瑞找来的那些果子有一部分他认识,另外一部分就从来没有见过,真这么吃不会有问题么?
他盯着盖瑞的时间太久,对方有所感应地抬起头来,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于是对着他晃了晃:“吃么?”
希伯来低头看了看他无意之间递到自己面前来的果子——刚刚被盖瑞咬了一口,上面有个小小的牙印。希伯来瞬间就决定信任陛下的可靠度,飞快地低头咬了一口。
盖瑞的本意当然不是要把自己咬过一口的果子给他,只是‘自己拿’三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希伯来已经做出那样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出来。
盖瑞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颇为难以描述,他倒是没有往别的方面多想,只是看着被元帅又咬了一口的果子在那儿犹豫,他有点儿不大愿意接着再吃下去。
希伯来只当没看见他一脸的为难,厚颜无耻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确实还好。”然后内心在放小礼花,间接接吻了哦耶!
盖瑞索性把果子递给他,又去翻别的。
这次他学乖了,先问过希伯来要不要。
希伯来也不指望着能和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分果子吃,除了盖瑞咬过一口的那个果子,他对那些完整的果子反而兴趣缺缺。谢绝了盖瑞的好意,还好心提醒了两句:“……不认识的东西别乱吃。”
盖瑞低着头,十分认真地回答:“我都认识……我在人马星座那边的房子里有个温室,种的都是非常少见的物种。以前接任务途中碰到的。”
倒是差点忘了盖瑞从前钻研过的类别还真不少。于是希伯来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判断。
盖瑞吃了个果子,心情明显又愉快起来,说:“……好久也没有时间回去看看了。要不我有空的时候把温室搬到帝都来种?可是我还想养宠物,会不会被踩坏了?”
他似乎没发觉这番话题虽然普通平常,却已经延伸到日常的私人生活中去了。
希伯来有种微妙的错觉,仿佛盖瑞在和他讨论的是婚后的生活安排。想想那情景,也觉得挺美好:“毕方和苍穹不会在你花园里乱踩的。”
“我是说真正的宠物,毕方就算了,苍穹大概不愿意整天这个样子的。”盖瑞显然没有觉得这番谈话有什么不妥。他看得出苍穹服从之下不大情愿,伸手摸了摸苍穹汪,对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温顺地抬起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数据微调后的触感真实得和真正的动物皮毛相差无几。
盖瑞又摸了摸苍穹的耳朵,突然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不想做陛下了。”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那大约是一时感慨或者可称之为矫情。但盖瑞不太一样,他说出这话来就代表真是这么想的。希伯来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忙!忙也就算了,还穷!想额外做点事,还得听埃布尔啰嗦。”盖瑞简明扼要地说。“不高兴。”
帝国其实很富裕,但出于种种盘根错结的原因,军部百余年来遂渐受到议会诸多掣肘,财政一向拮据。
毕竟莱森特家庭中历代帝王在性情上都有些偏激古怪的地方。也出过因为皇帝陛下一意孤行而酿成严重后果的事故。有着性格缺陷的人若是手中权利过大,造成的灾难不会亚于天灾*。盖瑞能够理解议会的戒备心理,不过想做事情却资金受限,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滋味就是了,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亲自造假来周转金部开支。
盖瑞自己倒是不愁钱的问题,莱森特家族世代积累下来的财富也非同小可。但整个军部庞大得天文数字一般的开支总不可能让他个人来补贴。而且真要这么干了,议会只怕又要有话说,毕竟军队是国家重器,不是皇帝陛下个人的私兵什么的。
希伯来对此深有同感,尤其是帝国的财政部长埃布尔那小老头子,总不忘惦记着陛下和军部一群光棍alpha们的终身大事,每次打交道都要念叨一番,烦人得要命,军部就没有谁没被他荼毒过。
不过想想盖瑞之所以下定决心要找个配偶来生孩子,啰嗦的埃布尔功不可没。这样一想,希伯来还得感谢埃布尔,倒不好意思和他计较了。
而且比起这个,他现在更关心别的事情。
“不高兴?”希伯来问:“……那你想要怎么样才高兴呢?”
他问这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就是闲聊起来随口一问,但盖瑞盯着他看了看,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就带出了一点点了然的狡黠笑意。
“你放心,我不会突然丢下皇位的……虽然我确实有点想这样做。但最起码在有继承人或者其它合适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选,解决了塞壬堡垒的问题之前,该尽的责任我都会尽到的,不用担心我跑了。”盖瑞说:“等我不必坐在这个位子上了,我接点收集材料的任务,可以到处走。要么就给人改改机甲,喜欢这个。事情没有现在多,钱不少,自由自在。”
有他自作主张不声不响就决定接受诱导剂的前科和其它一些先例。希伯来还真有点担心他说不想干就突然搁挑子跑了,毕竟按盖瑞一贯的属性,虽然话少得令人发指,但一旦开了口,多半都不是和你商量,而是他已经作了决定之后告知别人一声罢了。才不管你觉得这决定怎么样。
现在的皇帝陛下话多了些,不那么冷淡了,谁知道他这种不爱事先商量的习惯会不会也跟着变了呢。
他这样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不会偷跑,希伯来稍稍放心。听他后面的话,把陛下这个位置看得跟多大的麻烦似的,虽然没有直说嫌弃,但这意思也差不多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用劝我啦。”盖瑞看他一脸纠结,倒是坦然得很。“当时我坐上这个位置是情势所趋。但坦白说,我其实并不是个称职的人选。”
“这是事实。”他摆手阻止了希伯来急切的想要解释,很平静地说:“我没有接受过任何相关的教育,没有长久就开始的培养的班底,缺少足够的政治敏感,偏偏又不是个可以随便摆弄的傀儡,在这个位置上确实尴尬。议员会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如果有别的人选,他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妥协。”
他从前喜怒不形于色,外人看来十分的冷漠镇定不好接近的样子。但希伯来总觉得盖瑞在精悍干练的表皮下应该一直是有几分懵懂的。这无关于皇帝陛下的言行举止或是处事决策有存在什么疏漏的地方,仿佛只是希伯来潜意识里某种根深蒂固的错觉。
元帅的年纪和阅历摆在那儿,在面对盖瑞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把他看作小孩子。
代沟和偏见这种专业名词可不是个纯粹的摆设,他尚且是这样,议会那群平均年龄都是父亲爷爷辈的当权者当然也好不到那里去,仅仅就因为盖瑞的年纪和称不上冠冕堂皇的人生历程,他们明面上恭恭敬敬,心里有意无意的大约还是会有几分轻视的。倒不是故意而为,可能就连自身都没发觉有这种认为对方年少可欺的意识存在。哪怕盖瑞做的事再多再妥当都撼动不了这种观念。所以说以貌取人实在要不得。
盖瑞一直有点我行我素,表现得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在乎似的。希伯来没有想到盖瑞心里居然是一直都挺明白的。希伯来觉得脸皮有些微微的发烫,再想到自己现在正在打这个小年轻的主意,那种窘迫感越发的强烈。但在尴尬之外,又莫名地替他有点不忿起来。
希伯来干咳了一声,说:“不要在意他们,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换了其它任何人,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盖瑞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谦虚地:“我也觉得我干得还行。可是做起来确实很没意思,不高兴。”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他不高兴这上头来了。
皇帝陛下一向不动声色,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按他这一再提起的怨念程度,恐怕琢磨着这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
仔细想想,能把事情做好并不代表做事的时候就是开心的。盖瑞这种独来独往喜欢清净的性格,出于责任不得不天天面对形形□□的人,也实在是很难为他。他自身没有什么政治野心,除了改装机甲之外就没有多余的兴趣,当然按现在他性情大变的发展趋势来看,可能以后会多点奇怪的小习惯,撇开实力来说,可能搞搞科研都比做皇帝陛下更合他的心意。
但这个看法只能在心里随便想想,当着盖瑞的面总不能这么火上浇油。
这下子希伯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讲道理吧这位心里恐怕什么都明白,说他不知进取玩物丧志吧,盖瑞也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意思。盖瑞那样异于长人的成长经历,不像普通alpha一样有着强烈的社会归属感再正常不过。希伯来实在也舍不得去责怪他。
希伯来简直拿他无可奈何。然而盖瑞还不肯罢休似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再一次说:“我不高兴!”
皇帝陛下一直有种让人觉得他沉稳可靠的莫名气场,偶尔这样皱起眉鼓着脸一幅不高兴的样子地盯着人看,居然让人觉得他有点幼稚似的。
希伯来同他对视了一会儿工夫,突然有如醍醐灌顶,心想可能就连皇帝陛下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他这是在撒娇吧?
希伯来很想捏捏盖瑞越发显得婴儿肥的脸,好不容易把这冲动忍了下来,认真说:“……真是辛苦陛下……再坚持几年?总会有办法解决这的。”
这不痛快积压在他心里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只是找不到可以报怨的对象,这会儿能够表达出来,再忍耐几年是不是真能解决都还在其次,反正盖瑞挺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