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说也知晓,说了,反而彼此尴尬。雪柒洛还是头一次毫不顾忌王隽苓的心情,将自己心中压抑许久的话如此坦诚。
只是,这般坦诚,却并非是他所想要的。他要的是袒露心声后,彼此更加爱惜对方,不顾一切也要长相厮守的决心和勇气,而绝非是彼此痛苦,再难面对对方。
如若非要如此,他宁可柒洛可以欺骗他,或是一直沉默。也好过于直接撕裂他蓬勃的心脏,再在对她的痴情如熊熊火焰燃烧般炽热的心中灌注千年冰湖的寒冰。
刹那间浇灭了他所有火热的希望,也冰冻了他的心。凉意滋扰着他,将满腔热忱的他团团包围,直到变为沉寂多年的死湖般被染上灰色的尘埃,笼罩在阴暗昏沉的团团乌云下,不得喘息。
久久无语,这般死寂的安静令他身边的柒洛也察觉到了,浑身一颤,不禁打了个冷颤。 后悔自己刚才情绪激动,为了熄灭他对自己的灼热深情,竟然如此残酷的话语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自幼桀骜不驯,除了父王、母后,只有他令别人颜面折损的时候,从未有人敢如此无礼的顶撞,直言不讳的说出令他颜面扫地的实话。
他厌恶别人为了巴结攀附他而在他耳边不断舌灿莲花的说着奉承的虚情假意的谎话,却更讨厌柒洛的耿直,半点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他的身份地位毫不顾忌,毫不在意。
柒洛知道,自己刚才的大不敬一定深深伤了王隽苓的心,将他珍视的自尊如同踩在脚下的烂泥,无情践踏,羞辱。他如今,定然是恨透了自己的。
不敢动作太大,怕惊动正在暴怒边缘沉静,蓄积怒火,随时可能爆发的王隽苓,怕对上他愤怒的眸子。
悄悄侧过头,如风吹过一般迅速扫了一眼身旁并肩而躺的王隽苓,吓了一跳,他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
旋即又忍不住大胆的再次将目光锁定身旁,那个如今只剩下均匀呼吸声才让人觉得他还活着的,一动不动的冷寂身躯。
仰面而躺,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死死的盯着隐藏于暗夜,模糊的就要看不清的帐幔发呆。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完全看不清啊!
糟了,这小子一定是被自己的话伤透了心,柒洛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更不知道,自己此言一出,还有什么资格安慰他?
他们两人的事情,现在应该算是已经彻底说明了,今后就该再无纠葛,不愿意真的和他疏远,那就平淡如水的相处,时时克制,不要再动半点情。现在,只有继续沉默。
微弱的快要在半掩着的窗口凉风不断袭来之下,被肆虐的快要熄灭的只剩下小半截的蜡烛,依旧不屈服的顽强抗争着。
橘色的微光似乎给两个同样沉默如死寂般,心思各异的两人脸颊上增添了几分生气。
如果,他们之间的情义能同这烛火般倔强,无论面对任何困难险阻,都能坚强不屈,如果,他们自相遇之时,就是同龄,如果他们身份并非如此悬殊,如果......那他们是不是也能成为一对良缘佳偶?
论脾气秉性,两人虽不同,但却彼此欣赏,相处融洽,兴趣爱好更是相仿。虽然柒洛自幼没有受过世家子弟那般严苛的教育,没有钱财供养那些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先生,教授她琴棋书画各门本领。
不能如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一般在才学上和王隽苓可以并驾齐驱,可她后天的努力,是众人不可忽视的。
无论是跟着紫晏王后乐正伊识字学书法,还是跟着藏剑山庄的如烟、川飞燕学武义,再后来,偶然结识神秘的偃月,在他指点下,跟着繁花歌坊的歌姬教习姑姑苏颜学习歌舞技巧、音律学问。
一路走来,柒洛都勤恳踏实,不仅天赋异禀,还比别人肯吃苦,意志坚强,耐心十足,付出的总是别人的几倍辛勤。
如今更是,在舞乐上的造诣,四国中不算第一,也是顶尖的舞乐大师了。不仅能将普通的舞蹈跳的如仙子临世般飘逸超凡,纯净不沾染半点世俗的烟火气,还能独自编排大型群舞。
在配乐舞曲和群舞的编配上颇有心得,几次大的舞曲献演,她都赢得了紫晏王宫上至紫晏王,下到群臣,连同那些有幸观赏的,侍奉主子的宫人们都赞不绝口。
她的献舞,新奇非凡,次次出场没有不惊艳众人的,如此想来,自己同王隽苓之间的差距不可弥补,而两人五年前的相处,更是默契,充满愉快的回忆。只是,没有如果。
高挺的鼻梁昭示着这个英气逼人的少年,非同寻常的翩翩风度,黝黑灵动的眼眸,弧度轻扬如弯月,隐藏着令人忌惮的睿智,韬略。
一年多的休战,养回了他曾经的白皙滑嫩皮肤,唇红齿白,剑眉朗目是轻易即可俘获人心的天赐俊颜。
如此一个大气洒脱,气质高贵,心思洁净纯真的少年郎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却不再是少女了。总是没有萧褚晟的出现,他们依旧不可能。
望着烛火摇曳下,王隽苓的侧颜被映照的镀了一层淡淡的微弱,却温暖人心的柔光,柒洛本来小心翼翼的目光变得愈发赤裸裸的充满了痴缠,沉醉,王隽苓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那炙热的目光令他逐渐躁动起来。
柒洛却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他长大后,与他并肩而卧,这样淡然的谈论着心事,应该是很美好的感觉,却被她的冷硬变得糟糕不堪,就如此生生浪费掉了,这可是他的生辰啊!
心中纠结惆怅,不知道自己和他的相遇是福还是祸,是缘还是孽。只是,无论如何,都是无果的,忍不住,连连轻叹。
“夜深了,我们这样不合规矩,还是趁大家尚未发觉,赶紧离开吧,今日之事,就忘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