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差不多,这些人,也就剩这几日的光景了,很快生命就会走到尽头。学徒的失误只是加快了那几人的离世而已,也相差不了几日。
可佐恩心中依旧惭愧遗憾,与他来说,那些人被他医治,就是将性命信任的交托在他手中,不管出现什么意外,他都是有责任的。
他们的性命应该在本该停止的那一刻消失,而不是被人为提前。哪怕一天,一个时辰,一刻的提前也不行。那都是愧对良心和医德的。
众人先跟着那名学徒到了正院正房,所有危重的男患者都是在这里,如今,这间屋子有三人已经病逝,本来就阴沉气氛,令人更为压抑。
原本的寂静在众人零碎的脚步声中被打破,门帘掀起的一瞬间,外面的寒风呼呼灌进幽暗阴沉的屋中。
深秋的清晨,寒风刺骨,阴云笼罩在整个冯家村上空,连带柒洛他们这些初次近距离面对死亡的人都被这种沉闷的气氛压抑的快要窒息,心中突突跳着,不知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在踏进屋子的一刻,浑身的每个毛孔都不自然的紧锁着,心里沉甸甸的,脚上就像栓了铁砣般,难以迈开步子。
佐恩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镇定自若,一进屋就快步冲到几个学徒围着的病逝患者床前,仔细查看死者。
由于是一早来了之后,这几个学徒查看每个病患状况时,才惊恐的发现已经有三人没有了气息,浑身冰凉,连忙找到了昨晚在这间屋子里守夜的学徒询问状况。
那名学徒才吓的惊慌失措的赶紧冲到前院告诉佐恩他们,所以,等他们来时,尸体尚未来得及与屋内病患隔离,只是被盖的严严实实的抬到了靠门口的地方。
周围围着神色慌乱,不知所措的学徒们。佐恩在简单查看了死者遗体,身旁的药渣后,一一询问了昨夜这些人下痢的次数,和详细情况后,心中再三确认了自己最初的判断。
他们的死,那名守夜学徒确实负有责任,就是她不甚使寒风侵袭他们本就虚弱,垂危的身体将近半个时辰的,加重了他们的病情,但是,那也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真正害死他们的还是疫病,他们三人的症状在佐恩赶来冯家村之时就已经很严重了,这几日只不过经过佐恩的精湛医术,细心调理的有点起色而已。
可那也是忽好忽坏,并不稳定,甚至随时都有病情急转直下的可能。这一点,佐恩和薛大夫那些大夫都心知肚明,所以,薛大夫在听到自己的学徒出了纰漏之时,并没有急着斥责她。
佐恩行医几十年,游走四方,疑难杂症,见识的不少,这种在自己医治期间病逝的患者也遇到过不少。
多数不是本身就年事已高,身体孱弱,一点小病都容易夺取性命,就是让他医治之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患者病情较重,难以扭转。
而这间屋子里住的本就是危重病人,那三个离世的,又都是老人,体质孱弱,平时从外面虽然看着还有一丝生气,可早已根烂心空,离枯朽之日不远矣。
而后院那个危重女患者病逝的的原因,虽然跟这名学徒没关系。但也是病情急转直下,年事已高的必然结果。佐恩早就心里有数,她也至多是这三两日的寿命了。
等佐恩一一查看完这四句尸体,便不再耽搁,命人将他们抬到村口平地那里等候处理,远离病患区。
还冷静的询问了这些人的家属情况,才知道,冯家村位于两国边界,被周围连绵不绝的山岭阻隔了同外界的联系,是个远近闻名的穷乡僻壤。
这里的土地并不平坦,不易耕种,村子里有些少女和少年为了给家里挣点吃的,都道镇子里的富户家找差事,不是做店铺伙计,就是成了府里的侍从。
这四名老者的子女都在镇子上做了大户人家的侍婢和家丁。他们的主子知道他们家中有人感染疫病,生怕他们见了会将疫病传给他们,硬是不让他们回来。
还威胁说,若是回来看望家人,就永远不再招用他们。所以,这几人都没回来。都是可怜之人啊!
佐恩无奈,一边派人赶紧去逐一告知他们的家人,一边派人看护这些尸体。等待下午的音信,决定过了傍晚,那些死者家人还不来看望他们最后一眼,就只好为了大局赶紧全部焚烧了。
佐恩对疫病极有经验,这些尸体如果不及早处理掉,极易让更多人被传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决定焚尸了,可是,对于众人来说,都是件令人极为震惊不解的事。
苦口婆心的解释一番,薛大夫他们才理解佐恩的良苦用心。幸好是深秋,尸体不像夏日那般极易腐烂。整个一天时间,佐恩都在医治其余病患和等待那些患者家属前来的焦虑不安中度过。
“师父,您是怎么了?第一次见您这般煎熬,您是在担心什么吗?”柒洛见佐恩站在门外的树下长吁短叹,担忧的问道。
“担心?为师没有。只是......只是觉得人生无常啊!这些人离开这个村子前,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的家人会遭遇不幸,如今已是阴阳两隔了,他们却连能不能回来都无法自己做主。”
佐恩长吁一口气,眼前浮现生离死别的凄惨场景,不禁悲悯的感慨道。
“无法自己做主?我看是他们太自私!为了怕失掉镇子里的差事,就不回来看自己生病的家人?
虽然他们的家人害的是疫病,不能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但至少他们来看一眼还是不会有事的,又不留下来、也不多待。
这下好了,再也见不到了!差事没了可以再找,只要勤恳,哪里都有活可干。可是亲人没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了,后悔都来不及。这些掉在钱眼里的白眼狼,他们的父母,家人可真是白养活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