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些埋藏在阴暗中的恐惧与恶心,如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疯狂往外涌。
也顾不上脚上的疼,她加快脚步迅速逃离,却不曾想手臂慌张一抖,没走几步,盒子“哐”一声,直直摔在地上。
下一秒,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停下,整个小区安静得仿佛死了一样。
听到声响,李四健收声,从花坛上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
认出前面的风衣女人,他声音惊喜,完全变了一副口气,“摇摇?哎?真的是你啊摇摇!”
姚摇站在原地,没动。
脚上的疼痛如锥心一般难以忍受,对李四健厌恶和仇恨也达到顶峰。
李四健小跑到她跟前,高兴得就像中了彩票。即便心中知道姚摇对他的厌恶,却还是故作亲切地开口,“这是刚回家?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个饭?”
姚摇像是看死物一般看着他。
每次都这样。
他来到她的住处堵她,装作一副关心她的模样,可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钱。
自打回国后,这样的事三五个就会发生一次。
她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找到她的住址,那时也没想过搬家,只想拿钱敷衍了事,结果这个行为反而让他变本加厉。
李四健要的钱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多。
有一次喝得醉醺醺地躺在她家门口,吵着要搬来和她一起住。还有一次,他带着几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堵她,要她去陪酒,一个小姑娘被几个大男人扯着往外走,幸亏程咚在她旁边报了警,不然那晚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也就是那一次,姚摇发觉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李四健就像一只踩不死的蟑螂,如果她一味妥协,只会让他越来越嚣张难缠。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人生。
这才果断搬家。
却没想到,短暂地平静了几个月后,这样的情况卷土重来,以后也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
高跟鞋再次发出踢踏声。
纤细的脚踝开始流血。
姚摇没搭理李四健,径直朝前方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从地上捡起一个不小的玻璃酒瓶。
男人笑容僵在脸上。
姚摇冷漠的眼神下压抑着火焰一般的仇恨,“李四健,我受够了。”
-
蒋执赶过来时,男人已经不见了。
不过几分钟,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吊着他的命,可没有一种可能是眼前这样——
漆黑的夜里,亮着两排昏黄的路灯,地上一片狼藉,舞蹈裙和舞蹈鞋散落一地。姚摇光脚坐在地上,吃痛地揉着手臂,手边是只剩下半截儿的酒瓶子。
情况看起来不算糟。
姚摇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蒋执。因为跑得太快,男人胸腔微微起伏,单手掐着腰,情绪未明地看着她。
姚摇抿了抿唇,低下头。
气氛瞬间沉默得诡异,周遭安静得只能听到微弱的蝉鸣。
两秒后,蒋执迈着生里来死里去的步子,神色严肃地来到她跟前。
下一秒,男人蹲下身,把她的胳膊抬起来放到自己肩膀上,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横穿她的腿弯,倏地将她抱起。
这个动作来得太突然,姚摇低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
刹那间,淡淡的香气混着甘冽的烟味钻进她的鼻腔,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将她牢牢笼罩。
男人身上压抑着冰冷的戾气,视线在所及之处扫了个遍,确定她没受伤,才克制着情绪问,“还行吗?”
姚摇这才抬起头,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他,明显刚哭过。
蒋执心口一震。
无边愤怒从胸腔里喷薄而出却无处发泄。
刚刚还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现在就被搞成这样,可他居然连那个人的人影都没摸到。
蒋执眉头蹙起,双唇压成一条线。
被他这样看着,姚摇心跳莫名加快,慌不择路地避开目光,可那些恐惧和绝望却在顷刻间找到出口。
她垂下头,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害怕的眼泪夺眶而出。
柔软潮湿又温热的触感在皮肤上蔓延,蒋执一哽。
就这样抱着她,硬挺挺地站了几秒,男人才沙哑着出声,要哄不哄的,“哭什么,我这不是在吗。”
……
副驾驶太窄,蒋执怕姚摇舒展不开,把她放到了后座。
这一晚发生太多事,姚摇表情麻木地靠在车窗上。
蒋执撑着车门看她,“要不要报警?”
闻言,姚摇垂下眼睫,小幅度晃了晃头。
两只手纠结地扣在一起,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抗拒。
蒋执默了默,又问,“和你起冲突的那个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姚摇缓慢地动了动唇,“一个疯子。”
“……”蒋执眼神一黯,莫名邪火窜上来,他别过头,喉头涌起一股涩意。
姚摇却忽然抬起眼,可怜巴巴地看他,“蒋执,我困了。”
蒋执偏过头。
姚摇小声祈求:“能不能让我睡会儿。”
明明白白地结束话题,也干干脆脆地堵住他的所有疑问。
蒋执舔了舔唇,气笑了。
行,是他自作多情。
也说不上哪来的脾气,男人气压极低地坐上副驾驶,“砰”地关上车门。
-
回到玫瑰湾时,姚摇已经睡到不省人事。
大半夜的,蒋执费了些功夫,从老同学那儿要到莫子嫣的联系方式,电话打了十来遍,才把人从被窝里薅出来。
莫子嫣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打开门,就看见一身贵气西装的男人背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醉酒的姚摇站在门口。
大眼瞪小眼。
还是蒋执开的口,“卧室在哪儿?”
莫子嫣这才回过神儿来。
……
把人安顿好,莫子嫣从卧室里出来。
蒋执正姿势随意地蹲在门口,拿着姚摇的高跟鞋看,可即便这样,也掩饰不出他身上的那股慵懒的贵气。
刚刚的震惊还没消散干净,莫子嫣目瞪口呆。
确定脚后跟那块是血迹,男人重新站身,对莫子嫣道,“这种鞋以后就叫她别穿了。”
“啊?”
“她脚后跟坏得厉害。”
说着,蒋执朝方桌上那袋东西扬了扬下巴,“我给她买了处理伤口的药,你记得提醒她涂。”
莫子嫣:“……”
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面色艰难地问,“所以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天人交战?”
蒋执:“……”
他觉得女生的脑回路可能天生不一样,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去搞创作还是真是挺可惜。
蒋执淡淡解释,“送她回家的路上出了点儿事。”
莫子嫣下巴又要往下掉,“什么?!”
蒋执摇头,“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莫子嫣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蒋执瞧着她,估摸她知道些什么。
没等他问,莫子嫣就已经说了出来,“应该就是她那个挨千刀的爹,好死不死的总来缠着她。”
说话间,她狠狠拍了下桌子。
蒋执却陷入沉默。
他从没听姚摇提起过她的爸爸,至少在他们关系好的时候没听过,可既然是爸爸,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问莫子嫣,这些年姚摇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在喊出“鱼死网破”那句话的时候,会那么决绝。
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莫子嫣有些尴尬,赶忙岔开话题,“那个,要不要喝口水再走?”
蒋执抬眸望她,像是能把人看透似的。
莫子嫣避开目光,一脸“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哪儿是要请他喝水,明明是换个法儿赶他走。
也罢。
男人抬腕看表,“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话语间,他推开门,侧过身,“名片在桌上,有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跟着,是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