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苏定方败回代州,立刻向候君集请战,说现在梁军刚胜,必定以为我军需要休整,疏于戒备,城南的两个大营前几天则被代北营打破,军无斗志,此时去偷袭必能成功。候君集立刻拨兵马给他,苏定方就带着他刚刚败退回来的部下和陶标儿的部属,草草饮了马,携带着他发明的干饼,一边走一边编阵,天亮后到达大顺城东南百里处埋伏起来,夜晚急行军偷袭大顺城南的营地。
自那天被忠恕带人闯营之后,李正宝和辛獠儿确实加强了戒备,斥候派得更多更远,但军中士气的确不如过去。听说梁洛仁大胜,二人不仅不喜,反而有些忧虑,梁洛仁年轻气盛,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他们打了败仗,世子偏偏大胜,今后会更加瞧不起他们,梁王年纪大了,世子会越来越当家,将来极可能颐指气使,驱他们如厮仆。二人都觉得无趣,心底也确实认为唐军大败之后,至少一时无力反击,于是喝了梁王送来的庆功酒,昏昏地睡了。
李正宝刚躺倒一会,巡哨急报唐军奔袭,距大营只有五里地了。骑兵奔行五里地,最多就嚼张饼的功夫,而要让正在沉睡的五千军人列阵迎敌,会带兵的需要一炷香的功夫,不会带兵的,至少得个把时辰。李正宝惊得浑身是汗,急忙命令弓弩手在南方列队,盾牌手负责掩护弓弩手,先用弓箭稳住阵脚,自己匆匆持了长剑亲来督阵。
梁军弓弩手在南方刚列好队,唐军马队已经冲到百步之内,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扑面而来,梁军立刻放箭,前方马鸣连连,不断有火星冒出,弓弩手的头目就知道不好:唐军前队人马都披了重甲,普通弓箭根本射不穿!再要调重箭过来,已经不不及了,唐军前队风一样冲了过来,一阵枪扎刀砍,掩护的盾牌手被杀了一地,弓弩手不能近战,立刻就散了。唐军骑兵在大营中奋力砍杀,梁军四处奔逃,李正宝被败兵挤着往后退,怎么吆喝都不顶事,恼怒之下,拨出剑来左右急挥,周围的人全被他齐刷刷斩倒,乱兵这才被吓住。李正宝下令列队,好半天才在身边聚集三四百人,准备向唐军反击过去,这时他看到东边辛獠儿的大营陷入一片火海中,知道他也没能幸免,不用指望他来救援了。
在此次进攻之前,苏定方就向唐军发布命令,此次突袭,不计人头,以烧毁的毡帐数论功。自春秋以来,汉人军队多以斩首和俘获计功,商鞅在秦国完善军功爵,更把计功的条件标得非常详尽,小战计功论首级,大战论耳朵。苏定方此次独出心裁,抛弃过去的军功条件,只按烧毁的营帐计功,所以唐军驱散梁军后积极放火,梁军两个大营南边的军帐很快都被点燃,当夜正好刮着南风,风助火势,北边的营帐也被引着,梁军在火海中四处奔逃,人踩马蹋,自相残杀,李正宝反击无望,就带着残部向北退出营地,苏定方见大火已呈燎天之势,立刻鸣号收兵。此役唐军以不足百人的损失,把梁军两座大营烧毁冲乱,杀死敌军上千人,大胜而归。
梁师都知道经此一役,李正宝和辛獠儿再也难以提振,必须换防了,此刻除了冯瑞和林世一,手下能领兵的就只有世子梁洛仁了,如果派冯瑞坐阵大顺城,他当然放心,但冯瑞是他的左膀右臂,云州是他的根本,万一云州有事,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衡量来衡量去,决定把李正宝和辛獠儿换回云州驻防,让梁洛仁和林世一领兵守护大顺城,统一由梁洛仁指挥。
送梁洛仁和林世一出城后,梁师都就去找素林特勤,值守的达干一见他,还没通告,就说特勤殿下昨晚喝醉了,眼下还在帐中睡觉,估计晚上才能醒来。梁师都笑了笑,道:“里赞达干辛苦!我看到特勤殿下已经醒来,麻烦达干大人带我去军帐。”那里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梁师都笑着走近他,假作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里赞立感有几十把锥子同时扎入身躯,痛得大叫起来,梁师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疼痛立刻消失,里赞怒道:“妖人!”梁师都笑道:“请达干带路!”里赞扭头想跑,梁师都伸手扣住他左腕,他顿感左半边身子都僵了,连连道:“就去就去!”梁师都笑着比了个手势:“辛苦达干了,请!”
守卫在狼头旗下的军士早看见梁师都和达干携手而来,突厥人心直,不像汉人那般机敏,见二人如此亲密,既没阻拦,也没通报,梁师都拉着里赞推开帐门走了进去。素林特勤正坐在地毡上,怀里搂着一个**女子,旁边放着酒囊酒碗,见到梁师都神情一愕,梁师都松开里赞,笑着向素林打招呼:“特勤殿下,听说你这儿有陈酿美酒,我特意过来凑个热闹,不想还见到了美女。”素林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怀中的女子,示意她离开,道:“我刚睡醒,现在是什么时辰?”梁师都不等他起身,盘腿坐到他面前,拿着酒囊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而尽,咂了咂嘴:“特勤殿下太过外气,我送的美酒你都不屑于品尝,这么吧,我立刻命人从王府送一车百年老酒过来,咱们今天大醉一场。”素林笑着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定杨可汗!你送的酒我都没帐放了。前一段得了风寒,没去你汗府拜望,可巧你来了,给我个机会补偿补偿,就用突厥草原的奶酒款待贵客,早就听说可汗好酒量,那天亲眼见识了,今天咱们来个痛快。”梁师都道:“好,今天不醉不归。”他闯进来是要逼素林出兵,当然希望先把气氛搞活络了。
素林命人取过十个酒囊,换上最大号的瓷碗,中间放盘羊肉,就和梁师都坐在地上,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起来,素林的酒量在突厥称雄,二十年从没输过人,但梁师都是绝顶内功高手,自有胜他之道,各自十碗酒下肚,高下就分了出来,梁师都神色平常,谈笑自如,素林则面孔赤红,舌头有点大了。突厥最尊重三种人:身手好的勇士,酒量大的壮士,出手大方的豪士,素林见梁师都酒量远胜于已,心里叹服,竖起大拇指:“可汗,你不仅武功好,酒量更好。那天在牙帐见识了你的武功,连平南可汗那样的英雄都被你击毙,已经很是佩服,今天又领教了你的酒量,你胜了我,已经是突厥第一了。”梁师都哈哈笑道:“特勤殿下谬赞了,我武功既不行,酒量也不是你对手。”素林指着他笑道:“你们汉人就爱说假话。”梁师都笑道:“这可不是假话,那天在牙帐的情形你也见了,我、律特勤、史新台和康麻葛,还有萨满阿壮士,五人联手也没拿下平南可汗,还赔上了律特勤和阿壮士的性命。”素林笑道:“最后不是你站着笑吗?”梁师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五人群殴平南,已经很丢人了,其实还有更丢人的事,今天就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可别笑话我。”无论汉人还是突厥人,对别人的私密事都很有兴趣,素林身子向前倾了倾,梁师都道:“说来惭愧,大可汗下了铲除平南的命令,我们自知皆不是他的对手,就使了点手段,在他的酒里下了毒,消耗他的功力,如若不是这样,我们几个那天都得毙命。”突厥人讲究战事效果,并不认为汉人崇尚的单打独斗有多光彩,但非常鄙视偷袭使毒之类的下作手段,如果梁师都真地下毒对付武显扬,那他确实丢人。
素林脑子还不是那么晕,突然想起一事,问:“可汗,那天你和平南坐在一处,吃同样的肉,喝同一壶酒,你怎么没中毒?”梁师都哈哈笑道:“特勤殿下果然是细心人,其实我也喝了毒酒。”素林眼里露出疑问,梁师都神秘一笑:“但我没事,嘿嘿!”素林疑惑地问:“难道你被上天宽恕过?还是有萨满加持?”梁师都哈哈一笑:“我们汉人不信萨满,萨满也不会佑护不信教的汉人。其实很简单,我饭前服了解药,所以不怕毒。”素林疑问更重了:“那天是我跟着脱林和殿下去接你,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没见你服解药啊。”梁师都嘿嘿一笑:“我就是当着你的面服下解药。”素林回思当时的细节,眼睛一亮:“是那碗奶?”梁师都微笑点头:“正是!史新台大人早就谋划好,在奶里放置了解药。”素林又问:“平南不是也喝了吗?”梁师都点头:“呵呵,他喝的奶里也有解药,只是我咽下了肚,他不敢下肚,仅此而已,呵呵!”史新台与梁师都早就串谋好,要在宴请武显扬时下毒,为了去除武显扬的疑心,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梁师都都与他完全相同,他们敢把解药放在奶酒里,就是认准武显扬防备之心太重,不会让酒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