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再上北国3
向西北方向走了两天后,遇到了一个正准备起营的突厥部落,忠恕上前一打听,原来是朵奈部落,他们曾与步真汗因为喷查山牧场起过争执,请求福拉图裁决,福拉图直接把牧场判给了朵奈部,他们的吉利发第连在半个月前带着部中三百骑兵,赶去圣山参加颉利可汗的会兵,余下部众正准备起营穿越白漠,前往漠南牧场。
福拉图去年把突厥西部最好的牧场判给了朵奈部,现在连朵奈部也要南下,可见这个冬天整个突厥都受损不轻,估计半个月后会兵结束,所有部落都会陆续南下,忠恕心想最好找个营地躲藏半个月,然后再前往圣山,那时路上才会安全,朵奈部落举族南下,他们喷查山的营地空了,正好可以去那里避一避,于是就带着大家赶往喷查山,两天之后来到了山下。喷查山并不太高,连绵起伏横亘百里,其间山谷纵横,有不少优良的山间牧场,朵奈部南下后,牧地见不到一人一马,在前方探路的苏奴儿发现了一条接近干涸的小河,众人沿着小河进入山谷,走了十多里就来到了小河的源头。
这里有水还有干草,却不是躲藏的好地方,贺兰和刘巨川在周围搜索了半天,没打到一只野物,而他们的食物已经消耗光了。宋老朴道:“段都督,我刚才望见前方的深山里有片林子,有树的地方会有野鸡野鸟,不如我们到那里扎营。”石放问:“有多远?”宋老朴道:“估计有二十里。”石放往草地上一躺,笑道:“不走了,我是不走了,就在这里住下了,刚才见到几只大老鼠,黄色的,很肥,随便打几只就够我们尝鲜了。”听到要吃老鼠,贺兰皱了皱眉,苏奴儿道:“那不是老鼠,当地突厥人叫它草兔子,比老鼠大几倍,冬天打地洞睡觉,冰雪化了就出来吃草,现在是他们最瘦的时候,秋天那才叫肥呢,一烤就流油。”石放问:“好吃不好吃?”苏奴儿咽了口唾沫:“是难得的美味,只比老鹰肉差点。”鹰肉是草原禽类中味道最香的,石放抬头仰望天空:“老鹰肉很好吃吗?你怎么不早说,刚才还看到一只。”刘巨川道:“我们每人只带了三十技箭,如果都用来射杀老鼠飞鸟,遇到敌人怎么办?”这倒是个问题,射杀老鼠之类的东西后,箭簇虽然可以找到回收,但吃过力的箭头会发生弯曲,箭杆的直度也受影响,再射时难找准头,高手就不能用了。
这时康宾道:“我有个不用消耗箭簇的办法,不知管不管使。”贺兰笑道:“只要你开口,必定管使。”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大家知道康宾平时极少说话,但只要一开口,无论语气多么委婉,都有十成十的把握。康宾笑了笑,问苏奴儿:“这草兔子吃不吃肉?”苏奴儿道:“怎么不吃?平时吃草,遇到死去的马牛尸体,就直接把窝搭在马肚子里。”康宾道:“那就好办。苏大哥,麻烦你去烤两块牛油,石大哥,请你和刘大哥在草兔子多的地方挖些陷阱,只要一尺深,洞口不要超过三寸,多挖几个,贺兰大哥,咱们去做些绳套。”
康宾做的陷阱很是巧妙,洞口有三寸大,越往下口径越小,在洞底放一块石头,把烤过的牛油放在石头上,绳套放置在牛油的上方,草兔子闻到牛油的香味,钻到竖洞中觅食,下方很小,只要它伸爪子或探头去抓牛油,都会触动绳套而被套住,绳套拴在底下的石块上,无论它怎么挣也跑不远,一个晚上下来,竟然抓了十七八只,剥了皮烤起来吃,真比牛羊肉香腻多了。
众人在山谷里扎营,每天都有人在谷口处的山上放哨,这天轮到苏奴儿值守,他骑着马上到半山腰,警戒着山下的草原。这里地势较高,能看到三十里开外,诺大的草原一片沉寂,见不到一人一马,仅十多天的功夫,草原上已经出现了小片小片的绿色,天空纯净,就像一块蓝色的琉璃,很是养眼。中午时分,苏奴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鸣叫,抬眼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苍鹰正在头顶盘旋,就想射下它来,让石放尝尝鲜,鹰飞得太高,弓够不着,于是他骑着马跑到山顶,站立在小山的最高处,搭上箭,举弓向天,等着那鹰盘旋接近。那鹰在天上绕圈子,越飞越近,在它快要转弯折返时,苏奴儿瞅准机会射出一箭,正中鹰腹,只听一声鸣叫,伴随着几枝纷飞的羽毛,那鹰坠落下来。苏奴儿打马来到鹰坠处,下马捡了起来,这鹰沉甸甸的,手一摸,肉还不少,不由得大喜。苍鹰和大型猛禽一样,看着身躯不小,其实多是飞羽,没有几两肉,这只鹰浑身是油,可能平时不缺食物,苏奴儿把鹰拴在马上,继续值守,晚上回去时举着向石放等人炫耀。
忠恕见了心里一惊,这鹰的脖子中间有道金色羽毛,是草原上特有的金雕,宝珠曾说金雕是通灵天眼,萨满教用它们传递信息,大萨都的护卫嫩独建就训有数只,他接过金雕仔细看了看,不确定是否就是嫩独建的。嫩独建是大萨都的贴身侍卫,如果他的金雕在此现身,那说明大萨都也在附近,就得加倍小心了,他问苏奴儿还发现什么,苏奴儿摇摇头,除了这只鸟,他没见到任何异常。忠恕吩咐大家,以后再遇到这种大型猛禽,不要动它们,最好躲在不易被鸟俯瞰到的地方。
次日是宋老朴值守,下午时分,他看到一只巨大的金雕在高空中自西向东飞来,想起忠恕的话,立刻返回营地报告,忠恕打马赶来时,那大雕已经消失不见。接连两天发现金雕,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不是,第三天忠恕亲自在山头值守,下午时分,也发现一只金雕自西飞过,忠恕一眼就看出它与嫩独建的金雕几乎一样。喷查山的西面是突厥发源的金山,两山相距只有三四天的马程,去年此时,大萨都缺席大可汗春季会兵,带领着教中一众高手,悄悄穿过金山峡谷,到云岭雄鹰谷设伏,制造雪崩埋藏了东来的阿伍德一行,可以想象,他们西去之时必定使用金雕传递消息,监视敌人的动静。难道大萨都此刻又到了西域?大萨都号称突厥的最大智慧,行踪诡秘,心机莫测,甚至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突厥大可汗都怕他几分,如果他在附近或即将路过此处,万一遇上,实在是很危险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救出南太主后,他们要西去金山躲藏,如果与大萨都迎头撞上,岂不糟糕?
金雕飞得甚高,如果真是萨满教训练的,想必它已经发现有人在喷查山扎营,忠恕想到这里,立刻回去把毡帐拆掉,带着人翻过山谷,向东北方向转移了数十里,选择一个极是狭小的谷地扎下营来,这个谷地上小下阔,顶部只有一丈多宽,纵使金雕飞过头顶也难发现下面有人。
来到这个营地,再没发现有金雕飞过,十天过去,他们将启程前往于都斤山,忠恕这才把潜入突厥的目的告诉了大家,这些人都是雄心勃勃的青年,盼望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越是艰险,越觉得刺激,浑没把危险当回事。大家商议一番,决定冒充突厥人混入圣山,先打听公主的下落,伺机救出她来,再到金山躲藏,至于如何混入圣山救出公主,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见机行事。
众人计议过,正准备折账,只见贺兰向石放使了个眼色,石放突然对忠恕道:“段都督,我有个请求,讲出来可能得罪您,不讲又心里不快,您看我讲还是不讲?”忠恕笑了笑:“石大哥,我们是生死兄弟,你怎么突然客气起来?”石放笑道:“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让我讲出来,好!段小弟!咱们此去圣山,行踪必须隐秘,如果不小心暴露了行迹,不仅公主救不出来,我们也会就此埋骨突厥。为保险起见,我想做个恶人,一路上你们当先,由我断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怪罪。”忠恕不明白石放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要求断后会有什么可怪罪的?石放见忠恕一时没明白,道:“我们身入敌营,隐藏自己最为关键,凡可能泄露身份的隐患,我都要在后消除,望你不要见怪。”
忠恕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此去圣山,一路上要接触不少突厥人,万一被看破行迹,肯定会坏事,石放的意思是不留活口,免得麻烦。忠恕看了贺兰一眼,心想话虽是石放说的,主意必定是贺兰拿的,在五个直阁之中,康宾最为沉稳,刘巨川最为踏实,苏奴儿最为质朴,石放最狡猾又最直爽,贺兰则心机最多,对自己也最为了解,他知道自己一向心软,在突厥又有不少朋友,怕自己手软误事。这确实是个难题,突厥人对朋友诚恳热情,像速阔兄弟和喀让父子那样的人,自己确实下不去手,只得道:“能不杀就不杀。”石放嫌忠恕讲得不够透,还想再说,贺兰笑道:“段都督同意你殿后了,你可别让敌人割了我们尾巴。”众人都笑了起来。
忠恕一行扮作东去与吉利发汇合的朵奈勇士向于都斤山行去,第二天,遇到了一部散牧的突厥游蕃,他们靠过去,用两件皮裘交换了牛肉与马奶。石放一直带着宋老朴走在最后面,但忠恕担心的事并没发生,他们遇到的那些突厥人,一看就是与老天抢饭吃,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贫穷牧民,朝不保夕,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有南朝这个敌人,哪会去向大可汗告发!第四天,远远地看见前方有队人马正向南边行去,大约有一千来人,可能是参加会兵之后南下的突厥部落,于是他们就向北绕行几十里避了开去。
两天之后,东方出现了一道山脉,那就是于都斤山了,看到一个人形的山峰,忠恕记得他曾经随着胡人澳得根来过此处,再往东走,最迟明天傍晚,就会接近颉利的过冬营地。距牙帐一日马程之内都是禁地,没有大可汗的谕令,擅进者都会被附离剿杀,可直到现在还没见到附离的影子,说明大可汗的牙帐已经离开圣山了,老可敦不良于行,四年前就不再随儿子南下,她整年呆在圣山营地附近,南太主可能就在她身边,不知福拉图带领的附离是否还与去年一样守护在营地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