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拉图咧开嘴笑道:“在你嘴里,智慧与狡猾估计是一个意思,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杀南太主,你不愿意拉我一起死?”忠恕道:“正是。”福拉图诡异地一笑:“我原本就没有伤南太主的意思啊。早就对你说过,老可敦的话我可以不听的,我让康兴也色当圣使,难道你猜不到是何意吗?光明使者恐怕早就想好了解套的办法,不用我提醒。”忠恕心里一喜:“你真不愿南太主殉死?”福拉图一笑:“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把她交给查修普,我不发话,祆教敢从萨满手里要人吗?”忠恕松了一口气:“那真地谢谢你!”福拉图道:“你感谢得早了。我不想为难她,却一直有难为你的意思,看你对她那么在乎,说不得要借她敲打你。”忠恕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罢手,见她来回反复,怒道:“你果然言而无信。”
福拉图眼睛一眯,瞪视着忠恕:“为了突厥,我可以言之有信,也可以言而无信。道士,你听着,为我遵守一个承诺,办好一件事情,我可以保得南太主性命,不然老可敦故去之后,我就不干预了。”忠恕知道她又要讹诈,她提出的要求,后面肯定是陷阱,但此时不妨听听,于是问道:“什么承诺?”福拉图道:“以后不要再见南太主,我看见你瞧她的样子就不舒服,比你和达洛在一起还恶心。”忠恕忍住怒气:“事情呢?”福拉图道:“有件急事,非你不能完成,明天出发,去把步真汗的脑袋给我提来。”这对忠恕不算难事,步真汗只是个普通部落的头领,身边又没高手护卫,很容易偷袭,但让他不见南太主,他决不会答应:“我无法许下承诺!”福拉图笑了:“好吧,看来需要显示我们突厥人的宽宏了,你可以见她,但不要让我看见。”
福拉图竟然妥协了,忠恕心想看不看见那是你的事,但杀步真汗的事如此简单,你会信守诺言吗?福拉图又看透他的心思:“道士,你除了赌一把,相信我,就是现在杀我,你会选择哪一条路呢?”忠恕知道斗心机不是她对手,自己的心意完全被她猜透,犹豫一下,道:“我明天就去西方。”福拉图笑了:“看来我还不是那么让人不放心。道士,来,以你们汉人的仪式击掌为誓。”说着她伸出右掌,忠恕还真不知道汉人有这个立誓仪式,犹豫着伸出手,福拉图举手与他轻轻一击,道:“道士,如果你没把步真汗的头带来,可是你自毁誓言,我的承诺就作不得数,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忠恕道:“我记下了。”
福拉图看似很开心:“这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还真让步真汗把我耍了。他果然被仆骨人说动了,既不回归自己的营地,也不南下,现在把部落摆在喷查山附近,不怀好意。”忠恕心道幸好宝珠和许逊离开了,不然真可能被步真部发现。福拉图继续道:“你和通库斯一起去,带去我的命令,让步真汗立刻来圣山见我,他必定不敢来,那么你就杀了他和他的大儿子,让他庶出的小儿子当可汗,然后把小儿子的两个儿子送来当人质。”杀了头领,或分其部落,或让其部落易主,再拿住人质,福拉图对这一套统驭之术玩得很是娴熟。
忠恕走后,福拉图在帐里踱来踱去,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忽听致单大人轻叹一声,福拉图这才意识到老师还在帐中,见他捂着怀缩成一团,忙问:“老师,您又冷了吗?”致单大人摇摇头:“我是身冷,你要心冷。”福拉图不解:“请老师指教!”致单大人长叹一口气:“不要再见这个道士了!要么杀掉他,要么放他走。”福拉图疑惑地道:“您不是让他当镜子,每天照照我吗?”致单大人摇头:“我错了。”福拉图道:“现在情势变幻,达洛远在同罗,我手边无可用之人,他还算个不错的人选。”致单大人摇头:“得小利,遗大害。”福拉图更加不解:“老师,我做错什么了吗?”致单大人道:“这道士名义上是战俘,可哪有一丝俘虏的样子?又不真心归属我们,你和他朝夕相处,不仅危险,而且会遭到族人的怀疑。不要像大可汗那样疏远本族重用外人,你当三思,他回来后,你要立做决断。”
从福拉图的帐中出来,天已经黑了,忠恕来到南太主的帐前,听帐里有说话声,像是李成夫妇在里面,估计南太主还没睡下,这才让侍卫通报。南太主见他此时来到,微笑着问:“段公子,看你的神色,与福特勤殿下谈得甚好啊。”她眼睛真尖,忠恕道:“她承诺干预老可敦的后事,保护公主殿下。”李成一惊:“真地?”南太主的眼睛不易察觉地一亮,忠恕点点头:“她亲口向我承诺的。”李夫人喜道:“这位特勤殿下诡计多端,在突厥几乎没她办不成的事,如果她干预,公主就可无忧。”南太主微笑着问忠恕:“段公子,特勤殿下有什么要求呢?”她也不相信福拉图会平白释出如此善意。忠恕道:“她让我去西方做一件事,明天就得走。”南太主也不多问:“我们明天就回圣山营地,就此别过,段公子,多多珍重!”
第二天,忠恕和通库斯带着十个附离出发向西,步真汗全族驻扎在喷查山附近,全力奔行,也至少需要四天才能赶到。现在是漠北的夏天,青草繁盛,地上花开朵朵,头项蓝天白云,甚是好看,突厥部落大多迁往漠南,只有无力南迁的小部落在游荡,洁白的羊群,奔腾的骏马,悠扬的号子,偶尔传来琵琶声,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通库斯是本次出行的领队,他第一次被福特勤委以重任,可以决定一个大部落的命运,兴奋得血液滚烫,看天蓝草青水秀,周围的一切无比美好,忍不住引吭高歌,他嗓子极亮,歌声高亢奔放响遏行云,附离们应和作答,甚是欢快。
忠恕则心系着南太主,虽然福拉图做了承诺,他也怕离开久了,事情生变,所以无心浏览美景,一力打马狂奔,半个时辰后,通库斯等人被远远摔在后面,他只得停在前面,等通库斯等人接近后再狂奔一程。一来二去,通库斯也看出了忠恕的急切,还以为他急于完成福特勤吩咐的任务,笑道:“道士,你这样赶到喷查山必定人困马乏的,咱们得悠着劲走,步真汗最喜欢光鲜亮丽的骑者,我们到达他的部落时,人要精神,马要抖擞,让他不敢小瞧,乖乖听我们的。”
通库斯一直想在福拉图面前表现一番,他见忠恕虽然是个战俘,却很受福特勤的信任,就一直想和忠恕拉关系,忠恕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于是一路上不住地向忠恕讨教如何习练刀法,忠恕只得虚应一番,即便如此,通库斯也觉得受益匪浅,对忠恕更加恭敬。
这条路忠恕已经走过两次,对途中的地形地貌有些熟悉,离于都斤山越远,草原就越贫瘠,第二天,郁郁葱葱的高草渐渐变成稀稀落落的趴地草,不时出现戈壁和沙丘,偶尔还有低矮平缓的孤立山丘,在这些山丘之上,常有摆放整齐的石块,那是突厥人按照萨满习俗祭祀上天时堆起的。在西行的第三天,前方出现一道起伏的山梁,最高的山峰上建有石头围成的圆圈,一些鹰雀在上面飞,随行的附离觉得奇怪,一个人打马上去,要看看那是一个什么所在,到得山顶一看,立刻捂着鼻子跑了下来,告诉通库斯,石圈里都是尸体和白骨,有飞鸟在里面啄食。原来那是祆教徒的天葬之所,称作寂静之塔,祆教徒死亡之后,尸体被祭司放置在此处,任由鹰犬与野兽啃啄,三个月之后再收骨火化。越往西,信奉祆教的突厥人越多,有的部族首领信奉祆教后,把原驻萨满驱逐出去,强迫全族的人都皈依光明之神。突厥人逐水草而居,很少在一地呆上三个月,所以建立了许多临时性的天葬之塔,把亲人放置其中,下次回来再火化埋藏。
第四天上午,忠恕发现天空中有一只熟悉的影子,那是金雕,它在高空盘旋了一会,然后向东飞走了,几个月来,不断在西去的路上发现金雕,好像萨满教在西方有行动。次日下午,已经远远看到西方纵横连绵的山脉,那就是喷查山了,估计明天正午就能抵达,天黑扎营时,西面十多里处出现一队骑兵,约有三四十人,他们明显发现了忠恕等人,但没靠近盘查,停立一会就向西走了,通库斯脸色沉重:“是步真汗的人!”这里距离喷查山至少还有一百里的距离,周围一日马程之内没有其它部落,根本就不用设巡哨,即使派出巡哨,也仅仅是在营地周围转转,跑到百里开外巡查,说明步真部认为东方有大敌,必须提前预警。
大家在帐里吃着羊肉,通库斯给忠恕捧上一碗马奶,请求道:“道士,和你商量个事情。”忠恕道:“请讲!”通库斯道:“看步真汗这么警觉,估计他不会轻易跟我们回圣山。他的身边有七八个勇士,最厉害的叫失满,是个高大的胖子,一把刀抡开了,十个好汉都难抵挡,曾经一刀将朵奈部第一勇士盘图连人带马斩为两段;还有一个叫具德文,马上功夫很不错,步真的四个儿子也都是很有勇力的人,如果闹翻了,我想请你挡住他们,由我来取步真汗的首级。”这人直爽得可爱,他想在福拉图面前立功,又没那能耐,就想请忠恕帮忙。
只要把步真汗或他的首级带到福拉图面前,忠恕就算完成使命,由谁来砍没有分别,再说通库斯如此央求,他难以拒绝,更乐于做一次好人,于是笑道:“你是主使之人,我听你的,明天打好掩护。”通库斯一听忠恕答应帮他,非常高兴,说回营之后要再和忠恕比试箭术,看来这就是他认为最好的答谢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