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也不甘示弱,蹭了过来。
凤凌泷便给他们两个轮番斟酒,如此几回下来,老头也有点不胜酒力了。
怪不得他,只因蒸馏酒的烈性比这个时代的酒大得多。
有这两个怪脾气的酒痴在,其他人想来蹭都不敢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凤凌泷勾了勾唇,她不急的。
反正还有一会儿,她便起身在酒馆内打量起来。
当她参观完一圈,回到柜台前面时,目光忽然注意到柜台侧面一个小花纹似的东西。
换作一般人,可能不以为意,以为是划痕,就此走开了。但凤凌泷这几日每天心里想着的都是梅花簪的事,蓦然瞧见那个印记,竟和梅花簪簪头雕刻的花型差不多。
她连忙走近一步,看得再仔细些。
眼光却被一只大手挡住。
酒气袭来,掌柜的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摸到柜台上,趴伏下去便继续睡,恰巧将那个印记给挡了住。
凤凌泷眉头一皱,便要移开掌柜的手。
然而,掌柜的却反手抓住她的手,顺势摸了过去,嘴里含混不清道:“小翠,小花……”
虽然凤凌泷此刻作男子打扮,但也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只得收回手,狠狠瞪了掌柜一眼,缓缓走向座位。
她转身的刹那,掌柜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眼神中闪烁过复杂。
凤凌泷坐回窗前,脑子里却肯定了那痕迹她没看错。
难道,她名下的那些暗铺因为要与梅花军有所联系,所以在店铺里做了记号?还是说,那花印只是巧合?
她心下决定,这件事得弄清楚。
不过,算时间,席郁娟也快到了,还是下回再说吧。
凤凌泷抱起空酒坛,抬步迈出了酒馆的门。
身后,醉酒的二人又是同时睁开了双眼。
看到凤凌泷出来,那些个书生纷纷看过来,笑问:“酒还有吗?”
“没有了。下回我再带点过来。”
“真的?那就下个沐休日吧,我们都来。”一人笑道。
“好啊。”凤凌泷亦笑。
一名书生又道:“兄弟也在书院就学吧?尊姓什么?下回,你也来参加我们的诗会。胡老伯可是说了,酒喝得多,灵感多,能作出好诗。你家祖传这‘三碗不过岗’,你肯定是才气满满啊!”
他说完,众书生哄堂大笑起来。
凤凌泷从容地笑答:“鄙姓凌,凌云直上的凌。作诗就算了,我还是喜欢喝酒。”
众人又笑作一团。
其中一名书生较为矜持些,或者说,是内向些,倒没有那么夸张。他长得极为好看,棱形的脸部轮廓很吸引人的视线。此时,他正笑望向凤凌泷,说道:“凌云直上,好姓氏!不说凌老弟文章做得如何,光凭这一手祖传的酿酒绝技,将来也必然是凌云直上。”
那些书生再次笑起来。
“哈哈,你让读书人去酿酒吗?”
“你太逗了。”
“陶兄,你这明夸暗讽的本事不错嘛!”
一片笑声中,那名书生有些羞恼,站起身,朝凤凌泷走来两步,拱手施礼道:“凌老弟,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是真心实意说那番话的。我姓陶,单字一个宏,在北松书院就读。”
凤凌泷:“……”
虽然听说陶宏常来参加诗会,可也没这个巧法,竟就被她撞上了。
凤凌泷忙拱手还礼,说道:“让陶兄见笑了,小弟才疏学浅,也确实只能靠酿酒为生了。”
那些书生停了笑,望着陶宏与凤凌泷见礼,眼中均闪过一抹鄙夷之色。
这个陶宏,但凡对他有些用的人,他都会说些恭维话。他们在旁边听着都浑身不舒服得很。
偏生每次诗会他都要挤过来。可他的性格太古怪了,除了说些恭维的好话外,其他话都不会说,聊天根本聊不起来。
所以在团体中,他往往是被排斥的那个。
现在,这个酿酒的书生,都值得他交际了吗?
在这些书生看来,君子远疱,读书人去酿酒,还拿出来显摆,真是怡笑大方的事。即使那酒真的很好喝。
无论他们怎么想,这“三碗不过岗”的名声还是在大夏极速地传开了。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凤凌泷并没按套路出牌,没有自报家门。
陶宏显然有些尴尬。
他并不是要与凤凌泷结交,只是不想添个仇人罢了。
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上路子,委实令人难堪。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辆牛车由远及近而来,恰恰停在悠然酒馆的外头。
众人本能地向牛车看去。
陶宏正准备借这个机会退回到座位上,却突然看到牛车上的少女,愣了一下。
来的正是席郁娟。
她换了平常装束,梳着两髻,连如画的眉眼都修饰了一下,尤其是两道浓眉,让她显得不那么扎眼。活脱脱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女,只是更有气质些。
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来打酒的?可一年多都没见着她来这了,或许真是赶巧吧?
他想着,忙转过身,走回座位坐下。
他的反应全看在凤凌泷眼里。
她不由失笑,这是装不认识吗?
若非她知道席郁娟这段故事,还真以为这来的是个与陶宏无关的陌生人。
同时,酒馆里头的老头也眯了眯眼。
怎么这丫头也来了?
刚刚他正偷听凤凌泷说话听得起劲呢。
凌云直上的凌,那小子大概是想凌云直上吧?却不知到悠然酒馆来是什么目的?看他来找自己,显然不单纯啊。可他认出了自己吗?
不过,那酒味道真好啊!若非这么多年的喝酒经验,他真的要被那小小的几杯给放倒了。
想到这,老头舔了舔嘴唇,继续趴下,装睡。
席郁娟特地避开书生们的位置,低头朝酒馆里头走去。
凤凌泷见陶宏真的要装傻到底了,便上前一步,朗声喊道:“席小姐!”
这个称呼,令陶宏一愣,也让酒馆里的老头一愣。
咦,孙女儿被认出来了?不过也好,省得她以后还往这跑,撞见自己喝醉多不好。
席郁娟闻声看去,也是一呆。
她没想到,凤凌泷会穿男装。
更没想到,即便是那张易过容的脸,穿上男装,竟也是英气勃发,好看极了。
脚步,不由就往这边走来,席郁娟收起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愕,故意问道:“你是谁?”
凤凌泷笑着施礼道:“席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上一回在九伏山,咱们见过面的。当时,您是代表大学士席家去的。咦?为什么您这副打扮?您不是堂堂学士府的嫡出小姐吗?”
寥寥几句话,便将席郁娟的身份点明了。
席郁娟虽然早就和凤凌泷商量过,可乍然听得她揭穿身份,还是脸上一红,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色出演,不错。
凤凌泷也只是想试探下陶宏,反正京城里认识席郁娟的也有,而且这出戏又伤不到别人。为了严依依,她也得演下去呀。
北松书院的这些书生们听得这番对话,人都呆了。
学士府的嫡出小姐?
姓席?
那难道还有第二家吗?
席大学士,是目前大夏最有资历最有名望的文人之一,他的父亲更是帝师,那可不得了。这个小姑娘竟然是帝师的嫡孙女?
放在平时,他们这身份可是见上一面都难的。
这些人,吃惊之下全都站了起来,其中,以陶宏的表情为甚。
席郁娟苦笑了下,说道:“家里长辈爱喝这的酒,我亲自来买,更显诚意。如此打扮,权宜之计。”
第一回见到陶宏,她也是这个借口,没什么错可挑。
众人恍然。
看来席小姐是偷偷出来的。
凤凌泷立刻高声唤道:“小二打一壶酒来!”
“好嘞。”店小二应声而去。
就在这时,陶宏快步走了过来,满面惊讶地看向席郁娟:“郁小姐,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原来不姓郁。”
席郁娟刚才是真的没注意到他,突然看见他,也是一怔,点点头道:“我母亲姓郁,我在外面用的都是母姓。抱歉!”
“没关系。我从老家过来了,现在在北松书院就读。”陶宏又说道。
席郁娟的心情很平静,“嗯”了一声,说道:“那我祝陶公子在明年的大比之试上一鸣惊人。”
客气而疏离的回答。
不过这也让其他学子们吃惊了。
陶宏居然认得席大小姐?
陶宏平时不爱言辞,此刻,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道:“席小姐,多谢你之前去我家为我解忧,那时,不知你的身份,委屈了你。”
众学子又是一惊。
席大小姐还去他家了?这对于女子的名节……
席郁娟从善若流地施了一礼,说道:“那是因为我迷了路,陶公子送我回来,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为你父亲请大夫,也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可惜的是我没帮上什么忙。”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想到陶宏父亲曾病逝的事。
请个大夫报恩,实在算不得什么。
席郁娟到底识礼仪,当时便是借请大夫之名去的陶家,顺便学做了些家务事,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