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次的安保工作一定要做好。
毕竟,这位小姐现在可也是夹在双方势力中间的人物,若是她出了事,自己就完了。
所以,他对凤凌泷格外殷勤些。
一面走,他一面向凤凌泷介绍。
“这边,便是停灵房。凌小姐,这几天恐怕要麻烦你在那间牢房里守灵了。”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单人牢房,心里直打突。
在停灵房一侧,女孩子敢住?可是,他也没办法啊。
凤凌泷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面上并无害怕的神情,而是非常平静地问他:“赵公子的在哪?”
开玩笑么,她可是日日睡陵墓的人,还怕一具停灵棺材?
大理寺卿见她神色淡定,心下惊疑不定,嘴里答道:“赵公子在男狱,对面。这两处都是问审室,并非真正犯人所呆的地方。”
开玩笑,皇帝也不会让身份贵重的他们住进关押犯人的牢房。
凤凌泷“嗯”了一声,没再言语,径直朝大理寺卿说的方向走去。
果然如他所说,房里床桌齐全,打扫得极为干净,也没有任何异味,与她想象中的牢房有着很大的不同。
“凌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吗?”大理寺卿小心地询问。
“不能对外面传话,是不是?”她问。
大理寺卿很为难地点了点头。
凤凌泷笑道:“那就没事了。”
大理寺卿告了个罪,这才回去了。
小丫开始收拾起牢房来,一面动手,一面说:“小姐,这京城真不好,还不如回福陵县呢。”
凤凌泷望着她麻利的动作,微微笑问:“现在的日子比在荷院时岂不是要好上很多?”
小丫点头,“可是,还要被抓起来,这太危险了。”
“有收获就要有付出,想要过上好日子,生活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凤凌泷缓缓说道。
小丫想想也是,便没再吱声,而是细心地抖起床单来。
凤凌泷坐在床榻一侧,右手轻轻叩击着左手掌心。
这是她思考问题时本能的习惯。
凌家夫妇的死确实很蹊跷,因为他们是被赵家人保出去的,却是死在狱中。
虽然这件事很多人不知道,但知情的个别人,便会心生疑窦。
赵聪捷必然知道自己会被怀疑,所以干脆来个先发制人。
那就查吧,怕什么!
凤凌泷吹了吹掌心不存在的灰尘,淡淡一笑。
或许,她更应该认为,赵聪捷此举有另外的意思。
总之,她要万分小心才好。
不多时,便有一名狱卒前来送茶水。
将茶具摆好后,那名三十多岁的狱卒低声对凤凌泷说了一句。
凤凌泷看向他,点点头,也低语了数句。
狱卒恭敬地退下。
小丫不由纳闷道:“小姐,这里的狱卒还挺好的呢,我以为会很凶。”
凤凌泷:“……”
那不过是梅花军的一员罢了。
她有很多事都没有对小丫说,很大的原因是小丫太单纯了。在她的世界,没有什么势力的划分,只有黑与白,好与坏。
也不知让她跟着自己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丫将茶斟了上来,又去埋头做事。
凤凌泷品了一口热茗,浑身心才放松下来。
她索性叫小丫也不要忙碌了,拉着她在看上去崭新的被褥上睡起觉来。
有什么事情,等睡醒了再说吧。
于是,当大理寺卿领着祁清绝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主仆二人酣睡的场景,他一向淡定的脸色立刻就挂不住了,嘴角连抽。
这心该有多大,才能在这种地方睡得如此香啊?
祁清绝的唇畔也泛起一抹笑意,冲大理寺卿说了一句,让他退下了。
凤凌泷的睡眠极浅,在二人走近时便醒了过来,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待大理寺卿离开后,她才爬坐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祁清绝看了眼沉睡的小丫,并没避忌她的存在,开口道:“知道就来了,看看你在这住得好不好。”
说完,他环目四顾,眉头轻轻拧着,似乎有些嫌弃。
“这里很好。”凤凌泷下了床,稍微整理着衣着。
祁清绝失笑。
凤凌泷却补充了一句:“至少,比我以前住过的破旧房屋要好很多。”
她所指的是荷院。
祁清绝想到的却是她当宫女的岁月,那笑,便从嘴角褪了下去,转为心疼。
“住不了多久。”他温声说道,“陛下最近火气有些大,几乎所有朝臣都被他骂了一通。”
凤凌泷勾唇:“查清楚了就好。”
祁清绝凝望着她的脸,点头,“会查清楚的,事实就是事实,没有证据,不能轻易给人定罪。陛下这次有失偏颇了。”
说着,他的凤眸内流露出一丝不赞同,甚至,还有些不悦。
凤凌泷的笑中划过极快的嘲讽,很快恢复原样,说道:“这天下是你们祁家的天下,自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祁清绝走近几步,拉住她的小手,说道:“那是他们的祁,不是我的祁。”
凤凌泷任手给他握着,睨他一眼:“左右都是祁,一笔写不出两个祁字。”
祁清绝笑了笑,握紧她的手。
“大局固然重要,可我更在意自己的家人。”
凤凌泷望着他幽深的双眼,心“咚”地一跳,脸红耳热,抽出了自己的手。
又胡说了,谁是他的家人啊!
不可否认,心底是有些欢喜的可更多的是惶恐。
喜欢,她可以面对,但家……这离她太遥远了。
凤凌泷有些不太自然地转开话题:“你过来,陛下知道么?”
祁清绝淡淡道:“应该知道吧。事非曲折,自有事实来定,我来不来也不会影响什么。只是,你今天怕是得留在这里。”
提到这,他的眸光冷沉了几分,看不出其中深藏的情绪。
“没事。”
祁清绝还想与凤凌泷多说一些话,可到底碍着个丫环在那,诸多不方便,只得作罢。
但他显然舍不得走,自顾自望了一圈后,说道:“也不知这里的伙食怎样,等会儿我好好瞧瞧。”
说完,他撩开衣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凤凌泷眼珠转了转,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
于是,她亲自斟了一杯茶,端到他跟前,笑着说:“这儿的茶水没你王府的好,将就着喝。”
说是这么说,大理寺卿命人送来的东西还能有多差不成?
祁清绝笑着接过,碰到她的手背时,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两人轻轻品茗,谈论着一些风土人情以及西巍的制毒技巧,十分投入。
只是苦了床榻上的小丫,一早就醒了,却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紧闭眼睛装睡。那小身体,却还轻轻颤抖着。
到了晚膳时分,大理寺卿送来了三菜一汤,虽说菜量不多,但却是色香味十足,这样也不会被人寻了错处。
凤凌泷叫了小丫一声,小丫才装着从朦胧中醒来。
前者哪里看不出?一时忍俊不禁,却又不便揭破。
小丫反倒松了口气,盛了饭,蹲门口去了。
凤凌泷不放心地去看了一眼,回来时,祁清绝已默默地替她布好了菜。
她心中一热,四肢百骸都涌上了一阵暖流。
“我来帮你。”她说着将祁清绝的碗也拿了过来,每样菜夹了一点放进去,还特地叮嘱,“多吃点青菜。”
上几回,她可是注意了,祁清绝不大爱吃青菜。
祁清绝见她给自己夹了足足两筷子的青菜,失笑道:“你知道么?我一向对口舌上的要求很高,平常吃素都极少,你倒是难为我了。”
凤凌泷很开心地将碗放到他面前,说道:“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什么营养都要噢。”
若是换到现代,祁清绝和她还都是青春期,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祁清绝捧起碗,眼神含笑,倒是没有推拒,反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半碗青菜都被他吃完了,凤凌泷才满意地点点头,“以后要适量吃些素菜。”
祁清绝“嗯”了一声,倒像个听话的孩子。
凤凌泷却不知,祁清绝当真是连一根青菜都不咽下的。
若是她现在知道,必然又是会大为感动。
用过晚膳,祁清绝也不得不离开了。
对于凌家的事,他没有多问。
无论真相如何,总归,不要让他的女人受委屈就行。
是夜,那名白天来送茶送饭的狱卒又来了。
凤凌泷有预感,赵聪捷必定要做出什么事来,否则,对不起他自请入狱。
所以,她特别提醒狱卒今夜要注意一下。
梅花军的人都是凤凌泷单线联系,但他们每个人对主子的态度却无比忠诚,这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使命。
狱卒领命去了。
夜,一片宁静。
凤凌泷在四周摆上几个自制的小型机关,安与安心地入了睡。
半夜时分,她却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
“小丫?”她坐起来,立刻摸向身边。
小丫揉揉眼,也坐了起身,不解道:“小姐,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有好多人的说话声?”
“我去看看。”凤凌泷披了衣衫下床,被小丫拦住,“还是我去看吧,小姐,这里很危险的。”
说完,她将床头的夜明珠拿了起来,将前方照得雪亮。
这枚夜明珠,正是当日在凤家陵地,祁清绝送与凤凌泷的。此刻,在这个只有通气孔没有窗户的地下牢狱正好派上用场。
“你站后面。”凤凌泷不由分说地拿过夜明珠,命令小丫,自个儿则打开了房门。
外面灯火幢幢,人影翩跹。
还没看清发生何事时,大理寺卿熟悉的声音响起:“凌泷小姐,吵到你了吗?”
凤凌泷循声看向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大理寺卿迟疑了下,正要说话,那边便有好几名狱卒叫唤他。
他歉意一笑,赶紧奔了过去。
凤凌泷眉头微蹙。
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定王”,她不由一愣。
果然,祁清绝还真来了。
他披着一袭墨锦色长衫,神情严肃地朝这边走过来。昏黄的灯火下,他深邃的五官朦胧了几分,却更添好看。
祁清绝的目标很单一,直接走到了凤凌泷身边,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到底怎么了?”凤凌泷依旧很好奇。
“进去说。”外面吵闹得厉害,祁清绝不放心她站在这里。
一面进牢房,凤凌泷一面问:“大半夜的,你是从定王府赶过来的?”
“嗯。”祁清绝应了。
“这,多麻烦啊。”凤凌泷嘴角轻抽,“有大理寺卿和一应属下呢。”
祁清绝摇摇头:“我不放心,临走前叫人盯住了这里,一有消息,我便能立刻收到。”
凤凌泷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轻柔了几分:“不必这样的,会累到你。”
祁清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也微微笑道:“不累的。”
双双对视,在夜明珠的光辉下,两人的神情是那般的温柔深情。
小丫只把自己完全缩进了墙角的黑暗里。
好在夜明珠的光芒到底有限,根本照不到她的地方,可让她可以没有存在感。
只是,一想到如此优秀的王爷居然对自家小姐这么好,她心里就忍不住地激动与兴奋。
哼哼,想之前那个穷书生,居然还敢肖想她的小姐呢!她小姐,不是太子妃,就会是王妃。
小丫胡思乱想间,那边,祁清绝已将事情说了。
原来,当晚,竟有一名死刑重犯撬开了腕锁,逃了出来,隐藏在牢房四周。
夜里,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跑到赵聪捷所呆的牢房中了。要知道,这个重刑死犯生前可是入室干过不少杀人犯法的事,撬个锁轻而易举。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双手被两层腕锁锁了住。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破了开来,还逃出了牢房。
只是,大家奇怪,为何他会去赵聪捷的牢房?
难不成,他生前与赵家有仇?
凤凌泷露出吃惊的神色:“还有这事?那赵聪捷他有事吗?”
这事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只是叮嘱狱卒见机行事,而当晚,就发生了这事。
凤凌泷觉得,这事与她或许也有些关系,只是没见到狱卒,她也不知道具体。
祁清绝沉声说道:“没有大事,你与赵聪捷住的这四周都有重卫把守,那名重刑犯来的时候,恰恰是两军午夜交接的时间,还真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