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腿,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我当然用了,而且效果真好!”他说道,眼里闪烁着星光,“现在,这两条腿都有了知觉。可能你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十年来双腿毫无知觉的人来说,能感觉到腿上的疼痛,那是多么难得的事。”
凤凌泷亦笑了,“是啊,我知道。你的腿神经坏死太久了,所以治疗进度很慢,急不来的。”
王诗泉失笑道:“这还叫慢啊?你简直就是神医妙手。之前听人说,你治好了宁家的宁雪月,还道是有方子。现在看,你还是太谦虚了。”
凤凌泷笑了笑,“运气而已,正好你这症状我了解过。”
王诗泉凝望着她从容的眉眼,感叹道:“真不知你到底有多出色,旁的我妹妹比不过便罢了,就连医术,她苦苦钻研几年,也还远不及你。”
提到他妹妹,凤凌泷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
她想到的不是王诗澄,而是王旁系。
如果不是她,就不会有静园里的那些事了。
“怎么了?”王诗泉的感官极为灵敏,试探地说道,“我知你不喜她,她是被家里人宠坏了,倒没多大坏心眼。”
在外人眼里的王诗澄是完美的代表,王诗泉这样说她倒是没给她面子,公平公正,客观评价。
凤凌泷心里微暖,张嘴欲言。
她想和他说说王旁系的事。
可当目光触及到男子好看的眼睛时,她又住了嘴。
说又怎样?
一撇写不出两个王字。
“你想说什么?尽管对我说。”王诗泉径直开口。
凤凌泷摇摇头,重新坐回到刚才的地方,“没什么。”
王诗泉望着她有些萧条的背影,眸光微动,转过头,手指轻叩了下轮椅。
顿时,一道无声无息的黑色影子降临在他身边。
王诗泉低语了几句,那黑影便去了。
过不了多久,黑影就回来了,也是附耳说了几句话。
王诗泉讶然挑眉。
“凌小姐。”他轻轻唤道。
正在出神的凤凌泷一怔,转过头,尴尬地说道:“原来,你还没走啊。”
王诗泉的笑也不自然了几分,随后说道:“舍妹之事,我代她向你认罪。”
凤凌泷不语。
看来,他知道了什么。
王诗泉冲她拱拱手道:“王妍是旁系子女,教育上有所欠缺,凌小姐是优雅大度之人,自能包容一二,不与目光短浅之人见识。”
不知为何,凤凌泷心头一股火起。
或许是因为被祁清绝误会,又或许是王诗泉的话令她反感。
她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以清脆的声音说道:“大夏律法中规定了,大度之人就必须包容心胸狭窄之人吗?光是说说便罢了,她却骗彭小姐去静园,又以彭小姐的性命威胁我去静园。静园是禁地,去那里的下场你比我清楚。这样的行为,你让我包容?”
许是心里有事,她今儿的脾气一点就爆,说话也没了往日的从容。
王诗泉却微怔。
他还没见过她发小脾气的模样,如此瞧着,倒觉得挺可爱的。
不过,他还不知道静园一事。
凤凌泷最终叹了口气,有些累了,淡淡道:“你们是一家人,这样说也没错,我本不该与你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她侧退一步,微微欠身之后,快步离去。
王诗泉的眼睛愕然瞪大,看着女子娇俏的身影在人|流中穿行,很快不见。
纵然他想追上去,奈何轮椅多有不便,只得放弃。
他望着凤凌泷消失的方向一阵苦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她和王家,似乎没什么冲突之处呀!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既然事有对错,那就论个对错吧!
王诗泉收了脸上的笑容,再次以指叩响轮椅。
那道黑影再次出现。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半柱香内,将王妍带到我面前。”
“是!”黑影应声而去。
找王妍小姐非常容易,因为刚刚,主子的命令便是让他去调查凌泷小姐进别苑后发生了什么事,而此事正与王妍小姐有关。
不一会儿,王旁系便迈着端正的步伐行到王诗泉面前,施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问:“大公子,你找我?”
她的面上带着一丝紧张的情绪。
不得不说,在王家,没人敢与大公子玩笑,王诗澄怕是唯一的一个。
她一个旁系出身的女孩子,更是要仰仗王家嫡系过活,对这位掌控着王家命脉的公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别看他双腿不能行动,可他身边,到处都是身形如电、疾走如飞的隐卫。
他不用动手杀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眼前便会多一具尸体,而且,无人敢过问。
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
王诗泉放松地靠在轮椅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一面活动筋骨,一面淡淡发问:“把你与凌泷小姐今日在别苑里发生的事全说一遍。”
他语气平淡,但听在王旁系耳里却是“咚”的一声,有如一块巨石压下。
她的小脸一下变得苍白无比。
大公子居然知道了这件事?还特意叫了她来问话?
要知道,这些女孩子家家的事,只要不惹上王家,他从来不会过问的。
王诗泉眉头一皱,抬起眼,凉凉看她一眼。
王旁系吓一个哆嗦,赶紧说道:“好。今天早上……”
在王诗泉面前,她可是一丁点儿也不敢撒谎,什么细节全都交代出来了。
听到凤凌泷所谓的“人生哲学”,王诗泉没能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王旁系一愣。
有那么好笑吗?这可是骂她的话呢!
她自是理解不了,王诗泉对凤凌泷智慧的赞赏。
待听到王旁系半骗半强迫彭盈慧去静园时,他的笑意便完全收敛了,但并没作声,直到听完她给凤凌泷传纸条,威胁凤凌泷过去的事。
王旁系低着头,有些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说道:“大公子,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我也是为王家考虑,好除去彭盈慧。至于凌泷的事,那只是顺带的。”
王诗泉冷笑一声,说道:“为王家考虑?愚蠢之至!赵家怎么不出手?凤家也没动,就你,急着要出头?你是想坑王家?”
王旁系声音慌张道:“前几日不是有刺杀事件吗?赵凤二家也坐不住的。”
“愚蠢!”王诗泉冷声道,“刺杀事件,知道是谁动的手?你怎么不说是王家?今日你一出面,估计这些事都算在王家头上了。”
王旁系张大了嘴,竟然无言以对。
“还有凌泷,与王家无仇无恨,往后,不许招惹她!”王诗泉沉声补充道。
王旁系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轻轻提醒他:“凌泷不是与王家没仇恨,她得罪了诗澄。”
王诗泉的眼光突然凌厉起来,含着冰箭般射向王旁系。
“与你有关系?”
“没,没……”王旁系赶紧答道。
王诗泉这才放缓了声音,说道:“除了必要的应酬,你若再惹事,王家便考虑换人了。”
王旁系的身子微微一摇,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下去吧。”王诗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王旁系有些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一旁的黑影隐卫望着她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来。
这旁系丫头,估计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不是擅自出头,也不是惹事生非,完全就是因为她得罪的对象是凌泷。仅此而已。
陪在公子身边,他自是知道,在公子心里,那位凌泷小姐生得好看,才智过人,医术逆天,是九天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而现在呢,这位仙子正漫无目的地闲游在别苑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她再一次抬头看路时,却发现已经到了镜心湖畔。
“回来了么?”她喃了一声,眼光被远处一个场面给吸引了去。
湖畔石桌旁,墨锦色衣衫的祁清绝端坐在那儿,手里还把玩着一束菊花。
看到他,凤凌泷心头大动,所有的想法在这一刻只化为了一句话:去见他,向他解释。
然而,当她抬起脚步时,却发现,一名女子手执一把金灿灿的大丽菊站到了祁清绝身旁。
那女子,便是许久不见的王诗澄。
她依旧着一袭白裙,白衣乌发,倒是极为简洁,越发衬得手里的菊花明艳了。
凤凌泷停下脚步,心绪复杂。
想了想,她终是没有再上前,转身快步离开。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自取羞辱的好。
所以,她也没注意到对面的事情。
祁清绝只注意着手里的菊花,并没关注王诗澄,后者并不气馁,而是笑盈盈地坐到他对面。
“王爷,前段时间你不在京城吗?我去定王府都没见着你。”
她说着话,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委屈。
从前,唤他“阿绝”,现在,却要叫一声“王爷”。
这感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嗯。”祁清绝哼了一声,眼光却依旧停留在手里的菊花上,似乎菊花上有什么宝贝。
王诗澄目光微动。
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有心思?”她干脆不称呼他了。
两人自小相识,王诗澄又格外地关注他,自然对祁清绝十分了解。
祁清绝坐直身子,将那花丢开,淡声道:“没有。”
“我感觉得到。有什么不快的事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对身体可不好。”王诗澄一脸关心地开口。
祁清绝扫了她一眼,毫无接话的意思。
王诗澄有些尴尬,抬头四望,却注意到王旁系正有些出神地往这边走来。
她有些纳闷。
王旁系也在这时看到她,一愣之后,面上露出微喜的神情,小步跑了过来。
王诗澄必然能懂她的。
待她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定王祁清绝,慌忙施礼。
王诗澄的柳眉蹙得更深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毫不注意仪态,竟是没看到定王?
怎么一个两个都像是心思重重的模样?
难道今天的风向不对吗?
不过,事已至此,她便找了句话与王旁系说:“你怎么没跟太子一道?”
王旁系轻声道:“适才,大公子找我谈话去了。”
“哥哥?”王诗澄眼里一惊。
对王诗泉颇为熟悉的她自是知道,除却对她较宠之外,哥哥在家里对任何人都很严厉。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找王旁系谈话的。
王诗澄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王旁系会失态了。
哥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
她站起身,神色也微微紧张了一分,说道:“你过来,与我说说。”
王诗澄准备暂离一下,了解下具体事情。
王旁系答应着,也向祁清绝施礼告辞。
然而,她刚起身,没走一步,突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由于腿上一时没了支撑之力,整个人无比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
王诗澄一转头,便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张大了嘴。
有必要失态成这样吗?太不争气了!
祁清绝淡漠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内定的太子侧妃王氏?”
王旁系被点名,赶紧努力地爬起来,冲祁清绝点头。
“是,是!”
祁清绝英俊如刀刻的脸庞不见喜怒,眼色深沉,开口道:“身为太子侧妃,随便奔跑,又座前失仪,真是丢皇家的脸!王家便是这么教育你的?”
王旁系呆住,连王诗澄都愣了下。
这话,可是连王家都怨责上了。
“我……”王旁系面色羞愧。
初时的失礼她承认,可刚才,她真的不知道为何会摔倒。膝盖突然就没了知觉……
这……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难道真是被王大公子教训了一顿,她的精神都失常了?
“请王爷见谅!”王诗澄反应最快,忙施礼求情。
她心里是说不出的苦楚。
往常,怎么会发生这等事?祁清绝就是看她的面子也不会为难王旁系的。
祁清绝的声音却如九寒冬里的冰冻般,硬邦邦的,“依你这般,是要废却侧妃名额的。既然你出身王家,本王便给你一个恩典。在未出嫁前,除却必要的应酬,不许出王家半步,给本王好好地学规矩!”
王旁系只感觉到一盆冷水从天而降,直直地倒了她全身。
纵是秋季,也冷得她浑身瑟瑟发抖。
她特么的今天走了什么霉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