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呆木的模样,凤凌泷哭笑不得,却也将梅花递与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枝叶被拨动的声音传来,有人从侧面的梅林钻将过来。
两人应声看了过去,微微一怔。
宁雪金一袭白衣胜雪,站在那满树琼花玉枝的梅树下,旁若无人地抖落一身或白或粉的花瓣。片片飞花中少年的容颜是那么干净俊逸,竟是出奇地和谐。
凤凌泷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凤姝曾经偷偷来这里窥视祁浩瑞赏梅的场景。相比之下,他真的是太无美感了,凤姝如何看得下去?
想到这,她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宁雪金无奈地瞪她一眼,快步过来,做了个“噓”的动作,示意二人随他躲进梅林旁的巨大山石之后。
这块石头本是放在角落里应景的,乃上好的花岗岩,打磨得极其圆润,高大的石身能完全笼罩住三人。
不多时,便有木鞋底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传来,很轻,也很有节奏感,似一个不慌不忙的女子踩着时下流行的圆跟鞋在梅林间穿行。
赵仙姿……
凤凌泷不用探头出去查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是极好的,对赵仙姿走路的姿态还是有所感觉。
她冲宁雪金轻吐了三个唇语。
这是名字,宁雪金看懂了,冲她点头。
正在那脚步声越过山石之际,又有一道极快的脚步声传来,毫无乐感,打破了沉静的气氛。
“千仪县主。”略带惊讶的声音果然是赵仙姿。
祁千仪?
凤凌泷眉头微蹙。
看来,赵贵嫔出来重新立宫,虽不再有当初的意气风发,却还是证明了她在后宫的不倒之势。祁千仪虽被限制出宫,可在皇宫之中倒是更自由了。
下一刻,祁千仪一向傲慢的声音响起:“不必客气。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依照排辈,她自是该叫赵仙姿一声“姐姐”。
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依我的身份,自不该与你们有姐姐妹妹的称呼,何况,你本身也不是赵家高贵的血脉,也不知哪里的卑微出身,更是担不上我的敬称。”
凤凌泷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好家伙,这一贯是祁千仪辱人的风格。
想当初,凤姝所受的可不止这些……
这话,可真叫赵仙姿难堪了。
沉默了会儿,赵仙姿答道:“仙姿知道自己的身份。”
“知道就好。”祁千仪说完话,走了几步,突然便传来“嘶拉”一声响,紧接着便是她的冷哼,“这衣服真是好看,不过质量可不行。”
她话音一转,“这么冷的天,你这里头竟然穿得这么少,勾}引谁呢?”
凤凌泷:“……”
够暴力啊!
她掩住嘴,以免自己发出了声音。
宁雪金因着她的动作看了她一眼,又想到石头外面发生的事,他一向嬉皮笑脸的神态也露出了几分不自然,悄悄与凤凌泷的身体挪远了一些。
祁千仪还在说话:“知道你刚刚从我父皇的宫里出来,也知道这两天你威风得很。我就是想告诉你,人呢,要记清自己的身份,别得意忘了形。你再讨我父皇欢心,也不过是赵家养的一条狗。等会儿到了我母妃跟前,该怎么做怎么说你知不知道?”
山石后的三具身体都有些僵硬。
凤凌泷还算心态好的,祁千仪说出来的话能听那才怪!只是,她没想到,祁千仪竟然敢这么对赵仙姿说话。
赵仙姿确实是赵家的棋子,赵家人在她跟前有优越感实属正常,更别提还是皇女身份的祁千仪。
但是,这枚棋子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棋子。
凤凌泷与她接触过,感觉赵仙姿可做不到寻常棋子那么卑微。
山石外的赵仙姿却是答道:“知道。”
仅仅两个字,却不似先前那般气定神闲了,有些颤动。
到底年轻了些……凤凌泷摇了摇头。
“那就滚吧。”祁千仪的声音充满了恶毒。
想来她也是容忍不了赵仙姿受宠的事实,却又没有办法阻止,这才在半路撒气来着。
赵仙姿行礼离去,紧跟其后的一干宫女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装聋作哑随之离去。
祁千仪冷笑一声,对左右宫女说道:“再受宠又如何?到底没有位份,在这宫里谁会给她出头?就像当年凤姝那贱|人一样,身份本就尴尬还要作死!”
凤凌泷正在等她离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忍住,咳了一声。
我去,这枪躺的,真是厉害了。
反正该听的都听了,被发现她也无所谓。
果然,祁千仪眉头一皱,望向山石后,“谁,给我滚出来!”
凤凌泷还没开口,宁雪金已经含笑踏步出去,懒洋洋道:“县主,我只会走,不会滚呢。千仪县主一定很会滚吧?啧啧。”
祁千仪看到山石后果然有人,还是宁家最受宠的公子,脸色难看了几分。
待凤凌泷与祁昭明也走出来后,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们三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她的眼光忽地转向凤凌泷,冷笑道,“呵,两男一女,看上去就没干什么好事情!”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狠狠一掌就扇在了她脸上,那掌力大的,竟是直接将祁千仪给掴到了地上。
祁昭明一脸凶狠地站在她跟前,喊道:“你再说一遍!”
这出手又快又狠,大家全都呆住了。
祁千仪也是没料到刚刚还威风八面的自己一下子竟然被人打了,气怒瞬间袭上心头,仰起脸道:“怎么?被我说破还——”
“啪!”又是极重的一耳光。
这一耳光,祁昭明可是用尽了全身力道,祁千仪的嘴角一下就破了,汩汩鲜血往外直涌。
“你再说一遍!”他又喊道。
凤凌泷心里一惊,糟了,这祁昭明似乎又犯病了。
那些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全部扑了上来,跪成一排。
“四皇子手下留情!”
“四皇子手下留情!”
她们磕着头,苦苦哀求着。
不是她们多想救祁千仪,而是如果不这样做,事后,她们的下场才叫惨
祁千仪耳朵嗡嗡直叫,眼前金光乱闪,心脏更是“嘭嘭”乱跳,哪里还说得出话?挣扎半天,她才叫道:“药斧王,药斧王……”
宫人中有一个反应过来,起身道:“县主说叫父皇,去找陛下!”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还快,刷一下挡在了她跟前。
宁雪金的笑容优雅而从容,漫不经心地说道:“千仪县主适才教训赵小姐时可真威风呀,真不知道陛下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呢?要不要把这件事一并告诉陛下呢?”
宫人果真被吓得停了脚步。
凤凌泷上前拉住祁昭明,扬声道:“四皇子脾气不好,情绪更是不稳,这只能怪你们县主,偏偏惹上四皇子。若是陛下知道千仪县主故意挑衅四皇子,到时候受罪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那些宫人自是知道四皇子的暴脾气的,更是不敢乱动。
祁千仪气得说不出话,直接呕出了一口鲜血。
“还不扶你们县主回去上药?这若是上药不及时,可是要留一辈子的疤的。”凤凌泷故意说道。
那些宫人慌了,七手八脚地便来扶祁千仪。
祁千仪这会儿眼前清晰了一些,找到凤凌泷的方向后,恶狠狠地瞪着她,含混不清地喊道:“找父昂,找父昂……”
她的嘴巴因为疼痛,说话也不敢合嘴,说出来的话就成了这样。
周边有嬷嬷被惊动了,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场景亦是大吃一惊。
这是御花园里较有头脸的女官,亦知不能多问些什么,便说道:“县主,陛下召了定王和几位重臣进宫,想必是有军机要事商量,您现在去也见不了陛下的面,不如先回宫上药,如何?”
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祁千仪顺着她的台阶下,哼哼唧唧地由着宫人们扶回去了。
凤凌泷与宁雪金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女官看得心惊肉跳,行礼离去。
凤凌泷又拉了祁昭明的衣袖,温声宽慰他,叫他不要把祁千仪的话放在心里。
这一回,祁昭明是真的被刺激到了,好半晌都是闷闷不乐。
他如何能容忍祁千仪这么侮辱他心中的女神?而且,还把自己也说了进去,这是造成他情绪激变的原因。
犯过两次病后,祁昭明的精神状态明显差了许多。
凤凌泷看着着实心疼。
他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
她的手在腰间摸寻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长瓶子,里头是她这段时间研制出的几十粒安神的药,原就是从祁昭明的病症出发所配的药丸。
她倒出两粒放在祁昭明掌心,说道:“你回去睡一会儿好不好?这两枚药是我新研制出来帮助睡眠的,你能不能帮我试一下药?”
祁昭明握住药丸,有些不情愿地问道:“能不能晚上试?我现在不想睡觉。”
凤凌泷听着他有些呆头呆脑的话,有些想笑,能不能不要这么萌?
她也就笑了出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祁昭明。
祁昭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庞慢慢转红,却又很喜欢她这样子看自己,也悄悄地看她。
宁雪金轻哼两声,伸手道:“给我吧,我来试药。”
祁昭明忙将手藏了起来,“不给!”
凤凌泷无奈地开口:“四皇子,你就回去试试。我们也准备出宫了,刚才发生的事,也要回去准备下是不是?”
祁昭明迟疑了下,说道:“这事若真让父皇知道了,他会怪罪你们的。”
“放心,有我在,有宁家在,还能出什么事?等陛下有空,估摸着也要等午后了,你现在去睡一觉,到时候才有精神保护凌泷啊。”宁雪金上前一步,很潇洒随意地开口。
若不是凤凌泷,他真不想和这古板固执脾气又不好的四皇子打交道。
祁昭明这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回去睡一小会儿。”
凤凌泷叮嘱他一定要睡觉,不许偷偷不睡。
祁昭明点头如小鸡琢米:“你的话我一定会听的。”
宁雪金“咳”的一声险些把自己呛到了。
凤凌泷的脸也微微一红,没再说什么。
两人向御花园深处走去时,宁雪金才看向凤凌泷,眼神中含着一抹嫉妒,“凌泷,你说说看,你怎么招惹的四皇子?居然还说你的话他一定会听?”
凤凌泷瞪他一眼,轻叹道:“四皇子是个可怜人,他或许,把我看作了另外一个人,在我身上能找到安全感。”
她所指的,实则是祁正廉。
祁昭明自小便十分依赖与钦佩祁正廉,眼光爱好也会向他靠齐。祁正廉喜欢的人,他也喜欢,爱乌及乌。
如今,祁正廉不在了,她想,在祁昭明眼里,更多的是将自己当作故人去依******雪金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对于这段往事,眼手通明的宁家想必也知道一些。
两人顺着御花园,又步回了内宫。
“庆春殿一定很热闹。”想到祁千仪刚才教训赵仙姿的话,凤凌泷的眼里多了几抹兴味之色。
“去看看?”宁雪金挑眉。
“你方便?”凤凌泷反问。
内宫一向是不允许外男进来的,除了像宁雪金这样门第极高的人,在宫里又有亲人是高位份的嫔妃,才可以获得恩准前来探望,但是不允许随便走动的。
这也是为何他以前进宫也没有见过凤姝的原因。
“怕什么!我回去德妃娘娘那。”宁雪金甩了甩额前较长的一缕头发,拉着凤凌泷迅速走进内宫。
去庆春殿,确实要绕过宁德妃所住的宫殿。
宁雪金便找了德妃宫中的女官要了两套服饰,与凤凌泷分别扮作了太监与宫女。
那女官虽然做了,可还是不放心,将此事报给了德妃。
宁德妃正在品茶,闻言一口茶便喷了出来,站起身,眉头瞬间立起,喝道:“那小子不是说去御花园了吗?他要做什么?你怎么能答应他?赶紧去拦住他,快!”
即便宁家权势滔天,即便她在宫里有些权力,可外男混入内宫的罪名,委实不小。
她心慌慌地又叫住女官:“慢着慢着,你去找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只叫宁家那两个隐卫知道就行了,千万别闹出动静来!”
“是!”女官后悔之至,也慌里慌张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