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领众臣站在宫门之外,望着那队人马卷漫地烟尘而来。
近了,近了,依稀可以看见高头大马上那张年轻而布满锐气的脸庞。
“吁—”嘹亮的马蹄声穿破云天,马头高高扬起,四蹄腾向半空,又稳稳被马背上的人拉住。
前面早就下马的御林军熟练地跑过去,牵过这匹马的缰绳,侧身恭请祁正廉下马。
祁正廉翻身下马,双眼却已凝视向皇帝及众臣所站的位置。
他们的头顶是高高的皇宫门,那里面,是他从小到大的家。
他,回家了。
只是,祁正廉的心中没有一丝回家的喜悦。那个家,是冷血的,是漠然的,是没有亲情的。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去。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也注意到他的衣着睛里面划过一丝叹息。
什么都好,偏偏他的母亲姓凤。
“儿臣参见父皇!”祁正廉上前屈膝跪下。
而皇帝和祁正廉会面的消息也传进了深宫,传到凤凌泷耳里。
眺望着宫门的方向,她亦是心绪复杂,不由喃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旁的贤妃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将这句又念了一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么?”
半晌后,她的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四皇子待他的太子哥哥倒是一片真心呢,天没亮就在宫门处守着了。”
凤凌泷也笑了起来,评价道:“四皇子是真性情,将来必是大福之人。”
贤妃大喜过望。
她可是相信,凤凌泷这人有着过人的机智,看人的眼光也极准。那么她的昭儿,定然会借她吉言了。
而回到金殿内的祁正廉,也与众臣们见过礼。
大家看着他,亦是各种感慨交织。
皇帝询问了他一些生活上的问题,以及对上次他病情的关心,祁正廉一一答了。
皇帝又将近几日商议的事情一一告诉了祁正廉,解释了让他留住落三殿之事,并命他即日便要追捕反军。
祁正廉谦谦有礼地回应着,并没有一丝抱怨的态度,落在皇帝眼里,自然是十分满意的。
无论怎么说,这个儿子还是听话的。
他挥挥手道:“你既回来了,也去之前住的地方收拾收拾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找贤妃。”
祁正廉答应着,便先出了金殿,去后宫拜见贤妃娘娘。
作为三宫之主,接受大皇子的拜见,这是很正常的。
祁昭明大喜过望。
除了刚开始与祁正廉见面行礼外,他便再没有机会与祁正廉说上一句话,一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接见群臣。
现在,他终于可以一和他的太子哥哥好好说一会儿话了。
祁昭明一面拭去眼泪,一面匆匆绕小路回了贤妃宫里。
贤妃得到消息,还未表现什么,便见身边的凤凌泷满面惊喜。
她会意,笑道:“你倒是来对了。”
祁正廉随着宫人踏进贤妃宫里,便循规蹈矩地垂着头,默默进殿,给上座的贤妃见礼。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苛刻的训练的,挑不出半点错。
相较于两年前,他的行为更严谨了。
“大皇子请。”贤妃微微笑道,“给大皇子敬茶。”
无论是辈份还是年纪、身份,贤妃都足以当得他这一礼。
祁正廉并没有四顾乱望,不急不缓地等待着,只是眼角余光瞟见一抹衣角行至身边,端的是步履沉稳。
只是,他并没有听见敬茶之声,那道身影却也没有离开。
祁正廉的剑眉不动声色地蹙了一蹙。
正要开口,耳边却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大皇子这是被关傻了吗?”
贤妃的面色一僵,随后反应过来宫人们全都被支了出去。
只是,这样跟大皇子说话真的好吗?
她印象里,凤凌泷虽然很有本事,却也不是这般言语随便的人啊,特别是对皇室成员。
贤妃不由得紧张地看着祁正廉。
祁正廉也是僵住了。
只是,他的僵硬与贤妃的僵硬绝对不是同一件事。他缓缓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凤凌泷,眼光发直,唇瓣微动,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凤凌泷望着祁正廉的神态,心里一时是悲,一时又是欢喜。
“欢迎回来。”她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祁正廉凝视着她良久,那僵直的眼神缓缓变得柔和起来,似乎透过了她的易容,看着那张专属于凤姝的脸。这一次的相见,双方是自由的。不似在落三殿,他只是个被囚禁的身份。
可是,他却说不出话,只是笑,笑得有些苍凉,又笑得有些疼痛。
他怕他一开口,情绪便会泄露。
面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心止如水,可偏偏,面对她时,他感觉很难控制心绪。
如水心境?真的做不到。
两人的眼神交流落在贤妃眼里,也是微愣。
有故事啊!
“看到了吧?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我等到你出来了。”凤凌泷依旧轻声笑道。
祁正廉在听到这样的话后,刹那间,眼光变得无限温柔。
“嗯。”
他说着,有些不自然地垂了垂头,避开了与凤凌泷的对视。
凤凌泷一怔,这是害羞了?这种情绪她可不陌生,祁清绝可也有。
贤妃是个多精明的人,见着这一幕,轻揉了下眉心。
这不得了了,凌泷这是连先太子也招惹到了?这要是让定王知道,先太子恐怕刚出来又要被关进去了。这小丫头,她有想过吗?
而这时,祁昭明见殿里人都散了,才偷偷摸摸从侧门跑进来。
“太子哥哥!”他依旧没有更改称呼,望着祁正廉的身影,唤了一声,眼泪便不争气地再次流了出来。
祁正廉这才回过神,看向祁昭明,眼光再次柔软。
“昭儿,叫皇兄,不要给大皇子带来麻烦。”贤妃忙提醒道。
“哥哥。”祁昭明却没有按母亲说的做,只是去了“太子”两个字。
对他来说,这样称呼更亲切。
祁正廉走过来,替他拭去泪水,安慰了几句,转身再次向贤妃施礼:“娘娘,请您莫要见怪!”
他知道祁昭明对自己的依赖,这两年间必然让贤妃吃尽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