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泷背脊僵直地往回走,眼光茫然,心内空空。
祁清绝袖下的五指弯了又弯,注意到四周不少探询的视线,终究没有动。
那边厢,景松与景柏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他们看到的是凤凌泷对祁清绝含笑晏晏地说话,还喝了后者的水袋。
这么亲昵的行为岂会有错?
定王有洁癖的事实可是天下尽知啊。
景松满意地对景柏点头道:“能做到这一点,真不错。”
景析柏也笑着回他:“适才聊了几句,我便发现这定王殿下果然是众人所说的沉稳淡定,很有能力,品行亦是可以。现在瞧他对阿姝这般,我也放心了。”
景松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眉眼都溢出了笑来。
凤凌泷过来后,见到这一幕,实则有些尴尬。但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略过了此事。
他们只道她害羞,也没再多问。
碧林蓝天之下,他们聊着彼此的生活。有景月这个开心果在,怎么也不会觉得无聊。
见时辰差不多了,凤凌泷与景月便施礼告辞,去了景夫人的帐篷处。
临走前,她特意看了看大树下面。
祁清绝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
景家人中午便在帐篷里用了一顿简餐,午后,狩猎活动也就结束了,不过大家通常会休息一两个时辰再离开。
凤凌泷见景松与景柏夫妇也累了,便拉着景月出去散步。
这儿地处偏僻,但风景独好。二人沿着石阶,缓缓向前逛去。
蓦然间,前面出现了几道身影,紧接着有说话声响起。
“夫人,您还是不要见她了。”侍女的声音含着忧切。
“她是我姐姐,我不见的话会遭人非议。”说话的却是彭盈秀。
凤凌泷凭听了几句后便知道了情况,是彭盈慧站在不远处,要见一见彭盈秀呢。
虽说东周不允许她踏入将军府,可这里是狩猎场,没有道理不让她来。若是彭盈秀再拒见她,确实好说不好听啊。
凤凌泷想着,牵着景月走过去。
“盈秀。”她唤了一声。
彭盈秀见到是她,颇为惊喜,笑着走过来道:“凌泷,我听说你在这,特地过来寻你,没想到这就遇见了,好有缘。”
她说着看到景月,便向景月行礼。
景月忙避开,还了她一礼,说道:“将军夫人的礼我可不敢受。”
这话倒叫彭盈秀脸一红。
她从前只是庶女,一向谦卑惯了,而今嫁与东周,东周的身份在东平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上不输于景家。她的身份自是万分尊贵。彭盈秀倒是不适应起来。
“彭盈慧要见你做什么?”凤凌泷皱皱眉。
她而今对彭盈慧的好感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不知。”彭盈秀瞄了眼景月,看着她与凤凌泷相牵的手,心松了下来,说道,“总归,没什么好事。”
正说着,那边厢响起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不见,见什么见?”
“将军,咱们小姐可是夫人的姐姐,夫人为何拒见亲人?”听这语气是名婢女,但说话的态度相当强硬。
她的语气很大,引来几个在旁边看风景的贵妇千金,都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边。
“那是东周的新夫人吗?”
“是啊,上回见过,生得还不错,主要是性子温柔。”
“这一个,应该能长久了吧。”
几人窃窃私语了几句,又专心地看着。
婢女的腰背挺得笔直,快速瞟了眼她们,面庞带上自信的笑容。
她以为,这样东周一定会考虑彭盈秀的脸面。
然,眼前的男人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淡淡说道:“上一回在我将军府,御医查出彭大小姐因水土不服,身有异味,寻常人嗅着这异味便会犯病。既是夫人的姐姐,为何不回去休息,偏要将这病气过给自己的妹妹,说得过去吗?”
婢女一呆,显然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水土不服,什么身有异味?这男人在说什么?
倒是站在身后的彭盈慧一下反应了过来,脸庞胀成通红,走过来问道:“将军,我何时身有异味了?”
公共场合之下,纵然彭盈慧被这无缘无故的话气得快要失控,却依旧保持着千金的仪范,只是声音抬高了不少,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你这是质疑我将军府的医术能力吗?”东周冷笑一声,说道,“来人,送大小姐回驿馆,莫要让她将病气过给了别人。”
这态度可谓气势十足。
莫说他拿出了这理由,就是不拿,身为男人,还是东平国如此强的男人,他说不让彭盈秀见彭盈慧,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东周出面,事情便与彭盈秀无关了,何况其他人也不敢议论东周的。
只是,那些贵妇千金听了这话后,眼中都闪过惊疑之色。
在彭盈慧被人送过来时,她们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掩上了鼻子。
彭盈慧只觉难堪之至,捂住脸,“哇”地一声,泪涌了出来,脚下飞也般地往猎场外跑去。
被人羞辱也就罢了,这羞辱她的人竟然是彭盈秀的夫婿!是他和彭盈秀联手羞辱自己!
更可恨的是,以她身份地位,竟然还要仰视这二人。
这是她如今认识到的事实。
突然的差距让她难以接受。
彭盈秀抿了抿唇,心里再无半点不忍。
东周行将过来时,她上前施礼,景月与凤凌泷则也跟上。
“以后有什么事便让下人去做,有我在,没什么拒绝不了的事。”东周冲彭盈秀开口,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了很多。
彭盈秀不大好意思地咬了咬红唇,轻“嗯”一声。
东周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一抹笑意。
景月的眼珠子转了转,眼里划过一抹吃惊之色。
东周对新夫人果真如外面所传,是真的不错啊!
凤凌泷想着的却是,上一回瞧见这一幕,觉得无比甜蜜温馨,可今儿瞧着,为何心里倍感惆怅呢?
境由心生,当真如此么?
“你去忙吧,我与她们一起就行了。”彭盈秀又轻声冲东周说道,一边给他使眼色,让他离开。
不过可能是不大好意思,那张脸上透着沁人的粉。
东周看着,眼角笑意更深了几分,声音亦是柔软得多:“好,你忙你的,等会儿我来找你。”
彭盈秀轻“嗯”一声,唇角却也不禁弯起。
景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互动,直至东周走远,她才咽了口唾沫,开口道:“那是东将军吗?咸少看到他这样温柔啊。”
说着,她啧啧有声地看向彭盈秀。
“郡主莫要取笑我了。”彭盈秀红着脸摇手。
景月却笑得更开心了,煞有介是地点头道:“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东周将军喜欢是这般温柔可人的类型,难怪东平那么多美人他都看不上了。咱东平的水哪有大夏的水细腻,养得这么柔的人?”
东平属于北方,风沙粗糙,女子皮肤普遍上不如大夏南方好。
不过,这也不代表全部。
景月这般说,只是开彭盈秀的玩笑。
彭盈秀果然被她逗得窘迫不已,答不出话。
“行了,别贫了,去走走吧。”凤凌泷打断了她们,一手一个挽住胳膊。
三人亲亲热热地往远处走去。
而彭盈慧这边,当真是冷着脸,一个人离开狩猎场,叫名小厮驾起马车便送她回驿馆。
她可是没脸在这里呆下去了,侍女也没带,还要让她去给父亲报个信。
马车飞驰在渐走渐平的小道上,坐在里面的彭盈慧紧紧攥住了车帘一角。
心里无边的怨气没法发泄,她甚至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在东平贵圈里关于自己的言谈。
身有异味?光是这一点便足以毁了她一生的名誉。
作为名门千金,可是十分追求完美的,像这种毁形象的事,有一次便会让人记终生。
为什么彭盈秀的命就那么好!
为什么身为嫡女,出生时就拥有那么好的条件,结果却不如彭盈秀?
她正满心怨恨时,马车突然一个急步停了下来。动作太快,以致于彭盈秀整个人往前冲去。
幸得她抓着车帘,这才没让身子飞出去。
“怎么了?”她惊问道。
然而,外面却没有人回答她。
“怎么了?”她抬高了声调再问。
车外却是一阵沉默。
彭盈慧心惊了一下,以为小厮摔晕过去了,便挑开车帘,想要看一看。
然而,刚见得一丝车外的天光,有一道更亮眼的光芒便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横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伴着嘶哑的男声:“进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彭盈慧还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作声,默默坐了回去。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只是车速比刚才更快更稳,显然不是原来的小厮驾的车。
而那个黑色人影,依旧带着满身寒气坐在她身旁,手里的长剑没有离开她的脖子。
彭盈慧几次想张嘴问话,却终是被那森森剑气封住了喉咙,不敢开口。
直到马车停住,有人在外面说话:“下来吧。”
彭盈慧感到腰上一疼,竟是被那黑衣人一脚踹出了马车。
她刚想叫唤,便被马车外的一双手接住,也不知点了她什么地方,顿时便感到身体没什么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