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行数十人在半山腰的空地前停下。
空地边上绑着平时上课用的小板凳,众人手脚麻利地解下,有序地围坐一圈,舒思与江,正好被围在正中间。
“思思,你说的秩序,究竟是怎样的秩序?”尔索作为副族长带头发声,问出众人心中最好奇的问题。
“部落现在,族长说话最管用,其次是副族长,勇士们,这个秩序放在以前没有问题,但只适合从小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小部落。”舒思抬眼看向众人,一板一眼认真道:“现在部落合并了,就出现一个问题,那便是族长的权威不足。”
“我知道,星部落和土部落加入水部落是真心的,也有意肩并肩好好发展,可一旦族长和副族长出现意见不同的情况,部落内也会紧跟着出现意见上的分化,且按照亲疏关系分化。”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选择沉默。
“一个部落,最重要的是心齐,我们部落还需要继续发展,留给我们磨合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我想,在秩序这件事上必须严抓。”舒思说到这,捡了一根棍子,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就好像这个三角形,顶端最窄,只能容纳一人,那个人就是族长。随着三角形慢慢往下,越来越宽,能够容纳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族长下面,是两个副族长,两个副族长下面,是诸位勇士。”
“三角形上端的,管理三角形下端的,出现意见相悖的情况,如果都有理,或者无法说服彼此,那么,就听从地位高的那个人的安排。”
“部落现在就是这样的秩序啊!”星看着地上的三角形,眉心微微隆起:“你说的秩序,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
“先别急,听我继续说下去。”舒思温和一笑,徐徐道:“在以前的秩序里,大家听从族长的安排,族长也要对大家负责,负责大家的生命安全,还有大家的吃穿问题。”
“在这样一个制度下,遇上好时节,江作为族长可以多吃些好的,大家也都会优先把好的东西给他,而遇上坏时节,作为族长,江就要肩负起巨大的责任,譬如带着部落里强壮的族人出去狩猎,以维系部落里较瘦弱族人的生活。”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弊端,责任和权利的不对等。”
“首先,遇上坏时节,江作为族长,必须要保证族人的生活,而遇上好时节,大家优先把好的东西给他,谁能保证,所有族人得了好东西都会给族长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很显然,在此之前,并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假设,有一个男性族人,他只有雅加那么高,那么壮,他在狩猎上,是不是非常不占优势呢?这个族人,好时节的时候也就只能保证自己的温饱,偶尔捡到几颗好果子,譬如黄金果,他可能觉得,自己也没尝过,那自己就吃了吧。到坏时节的时候,江作为族长,必须带着部落里强壮的族人涉险狩猎,以保障族人的吃喝,维系族群的规模。”舒思说到这,顿了顿,又道:“算下来,江作为族长,他的付出远比回报要多。”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艰难地消化这个认知。
这件事,好像是这样的。
“还有一个情况,也是我们不能忽视的。”舒思转身用木棍指向山头,隐约可以听得牛羊的叫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今年冬天,有不少人被借粮,说的是借,可要是借粮的人以后还不上,这该怎么办呢?大家都是一个部落的,部落里有规定,相互之间,应该互帮互助。”
“那当然是按照族规来!”有人接过话匣,不假思索道:“大家都是一个部落的,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嗯,你说的对。”舒思点点头,轻笑道:“然后那个人发现,还不上也没关系,他甚至可以在平时狩猎的时候偷懒,不去冒险,反正部落里的狩猎能手有猎物,他可以借,按照族规来说,强大必须帮助弱小。”
“这……”先前接话的男子一噎,竟是无语凝噎。
“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吧?”阿曼抓了抓头发,两条黑黢黢的浓眉拧在一处,像是一根连着的麻绳:“这个族规从以前订下到现在,就没有人因此偷懒过。”
“你怎么就确定没有人偷懒呢?”舒思笑吟吟地反问道。
“我……”阿曼亦是一噎,竟是不知当如何接话。
“部落现有的制度,一切只能靠大家自觉,我相信部落里绝大多数人都是淳朴的,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总有人是自私的,一旦有人在明面上带了这个头,就会引起可怕的连锁反应。”舒思说到这,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推小汤圆搭起的木片。
一片木片倒下,压着一片,瞬息之间,所有原本立着的木片尽数倒塌。
雪花溅起,很快落下,只留扑倒的木片在地上蜿蜒。
众人静静看着倒在地上的木片,良久回不过神来。
她只是推了一片木片,然后,所有木片都倒了,且,是小木片推着大木片倒下。
“偷懒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强大的人发现,自己每天累死累活,竟然要养那么多张嘴,也就没了存粮的想法,反正他足够强大,就算没有很多的存粮,也能安稳渡过冬天。”
女子的声音软软糯糯,明明是那般柔和无害,可言语间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出,猛然揪住众人的心脏,叫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空地上很是安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呼风声,和山头那端传来的牛羊叫声。
“哞!”
“哞!”
牛叫声声,敲击着众人的心跳。
良久,有几个想清的人抬起头来,眸中是难掩的震撼。
尔索唇瓣一张一合,几个来回后终于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思思,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同一方向。
和先前的困惑不解不同,此时此刻,他们眼中充满了期待。
他们在期待,这个制度能够得到改变。
因为他们发现,在原有的制度中,他们就是累死累活的那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