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渠约有一米宽,看着不大,恐怖之处是其中咕咚咕咚地沸腾着灰暗的粘稠液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是靠近天洞,越容易出现这些东西。”许句皱眉,目光在掠过苍柏时,不自觉地夹杂了一丝担忧,“大家一定要小心为上。”
盛鸣瑶不自觉地攥紧了苍柏地手腕,在对上了他安抚的笑意时,眉头仍未舒展:“你跟紧我。”
“好。”
细碎的雨滴落在了苍柏的额前,又顺着鼻梁滑落,为这个分外成熟的少年带来了几分孩童似的顽皮。
一行人一路往光芒处走去,越是向前,雨声越小。
风声渐息,唯有鸟鸣声仍是不时地响起。
“这鸟鸣声似乎有些规律?”
许句瞥了提出这个疑问的盛鸣瑶一眼,目露赞许,言简意赅道:“从我们进入荒林后,鸟鸣声响起了三次。”
苍柏微微颔首:“我估计了一下时间,大约是隔了一个时辰会响起……”
“小心!”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苍柏身后,它的脸长得像是人类,面上也带着类似人类的笑意。
可除去面部之外,它的身体有八只长如修竹的附肢,顶端如刀尖般锋利,在昏沉难辨的天色下,泛着冷冷寒光,
——是笑面蜘蛛。
盛鸣瑶一剑砍落了突然出现在了苍柏身后的那只蜘蛛的头颅,那青灰色的头颅落地之时,仍在发出‘桀桀’小声,在空荡荡的树林中,诡异又阴森,令人毛骨悚然。
谁能想到,在避开了路上所遇见的毒果、巨型鼠后,竟然又遇上了一群如成人大小的人,被誉为“毒物之王”的笑面蜘蛛!
万幸,敢于前来荒林之中,大家的伸手都很不错。加之幻境大约是有意调节了难度,因此哪怕所有人都并无灵力,倒也没被笑面蜘蛛伤到。
这若放在现世中,没有金丹之上的修士,想要轻易击杀成群的笑面蜘蛛,无异于天方夜谭。
盛鸣瑶借力旋身避开身后蜘蛛的攻击,反手刺去一剑,干脆利落地砍下了那个妖物的头颅。
别的不说,苍柏送她的这把剑,用着还真是十分顺手。
几人合力,居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这群笑面蜘蛛杀退。饶是盛鸣瑶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免雀跃,更遑论长孙景山等人了。
“我们居然成功了?!”
长孙景山激动地开口,他挥舞着自己的三叉戟,就差原地跳上一支舞了。
许句不忍直视地别开脸,泼冷水道:“这还没到天洞,你别高兴的太早。”
说完后,他也不看长孙景山的脸色,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还不跟上?”
盛鸣瑶知道许句没有恶意,他生性耿直。不过万一长孙景山误会了许句,少爷脾气上身,闹了起来,难免会让这支临时小队还没找到天洞就分崩离析。
谁料,长孙景山看起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模样,身上到是半点不见大少爷的娇气。
在被许句这般泼了冷水后,长孙景山沉思了几秒后,一合掌,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许兄说的对,谁知道之后还会遇见什么妖魔鬼怪,确实不能松懈。”
“——啊,许兄等等我!”
一路上气氛融洽,可越往前走,所受到的阻力越大。
脚下的泥土软绵绵的,没有实质,活像是踏在云端。这般感受不仅不让人身体疲惫,连带着精神都不自觉地萎靡。
这种感觉,很像是春炼第一关——登云梯,那时的盛鸣瑶也有同感。
不过,既然能撑过登云梯,盛鸣瑶同样能撑过这一关。
苍柏同理。
只是他们能撑过,不代表旁人也可以。
盛鸣瑶明显注意到好几个人都已经眼神涣散,她放缓了脚步,回身拉住了苍柏的袖子,示意他稍作等候。
虽然看不见,苍柏也似感受到了众人身上的倦怠,他停下脚步,沉吟片刻,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停下,稍作休息之后,再行前进?”
这里环境还算不错,距离他们之前击退笑面蜘蛛的地方很近,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第二批妖物。
盛鸣瑶想了想,补充道:“这里的鸟鸣声有规律,不如我们轮流守夜,以鸟鸣为定,两人一组,依次轮班。”
对于这个提议,众人自无不允,纷纷原地坐下。长孙景山的身上备着打火石,靠着一旁的枯树枝燃起了细微的火焰,倒也驱散了一些阴冷之气。
有了火,便有了光。
有了光后,人类便自觉有了依仗。
大家围着那不算大的火,面前取暖,有几个开始就着水啃起了干粮,剩下的人直接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守夜的第一班,自然是提出这一建议的盛鸣瑶与苍柏。
苍柏走到了盛鸣瑶的身边,靠着她坐下,少年原本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已经在途中被风吹干,散在脸侧,有些凌乱。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困倦。
盛鸣瑶心中佩服,仔细想来,除去她被祸月掠走的那一次,别的时候,几乎从未见过苍柏露出散漫倦怠的情绪过。
正当盛鸣瑶神游天外时,耳畔传来了温热的气息,少年清越的嗓音传入耳畔:“阿鸣姐姐,你是累了吗?”
为了不打扰到正在休息的那些人,苍柏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盛鸣瑶,刻意压低了声音。
苍柏的声音从来都是清越干净的,极少有这般沙哑的时候,他的气息所过之处,像是裹挟着火焰,让身旁人的皮肤霎时升温。
盛鸣瑶迟疑地开口:“你——”
不等她说完,苍柏已经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过近,他立即端正了身体,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盛鸣瑶,清澈地倒映着她的面容。
“阿鸣姐姐想说什么?”
“……我不累。”
盛鸣瑶心道自己想得太多,也压低了声音回复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一直能保持如此亢奋的状态?”
从一开始两人躲避野兽,到后来的击杀妖物,苍柏都没少出力,现在却半点看不见他的疲惫。
“因为我并非孤身一人。”
刚刚闭上眼的苍柏又在刹那间睁开了他那双令人心颤的眼眸,再次将脸转向了盛鸣瑶。
他的瞳孔颜色稍淡,琉璃珠似的干净,漂亮到像是纳尽了夕阳落下后的点点余晖。
在这其中,又偏偏翻涌着旁人揣摸不透的情绪。
苍柏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身旁的杂草,轻声道:“如果阿鸣姐姐不陪着我,我恐怕很快就会疲惫,并且厌倦这一切。”
这么说着,苍柏恹恹地垂下眼帘,似乎是被自己的假设而弄得困恼了起来,垂在身旁的手猛地抓紧了那可怜的小草,像是要将它扯断。
“所以,阿鸣姐姐是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盛鸣瑶毫不迟疑:“当然不会,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回去的。”
苍柏勾起唇角,再也未发一言。
荒林中的夜晚是阴冷且寂静的,没有虫鸣山涧,连风刮过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在听见第二声鸟鸣时,盛鸣瑶伸了一个懒腰,分别叫醒了长孙景山与许句,而后靠在了树木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盛鸣瑶以为,凭借自己那般敏锐地感知力,一定可以在危险来临之前清醒过来,然而这次,确实是她托大了。
在意识到不对之时,盛鸣瑶迅速睁开了双眼。
——火光,入目所及全是火光。
大地裂成了几块,之前的众人各自分散在漂浮不同的地块上,底下越几百米处翻滚着火红色的岩浆。
原本说好守夜的长孙景山与许句同时靠在身后的那颗树底下,昏迷不醒。
“醒醒!出事了!”盛鸣瑶不敢起身,生怕掉落岩浆。
她有一股预感,一旦自己起身,那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万幸苍柏所在的地块离她不远,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且在盛鸣瑶的竭力呼喊下,众人陆续全部恢复了神智。
“这是……”长孙景山怔怔地望着远方,“……哪里?”
头顶圆圆的天洞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完整得像是难得一见的满月,触手可及。
脚下稍不甚便跌入不可见底的烈焰岩浆——岩浆滚烫,甚至还在冒着气泡,绝无生还的可能。
天翻地覆的变化,委实让人心惊。
盛鸣瑶本以为,大家都清醒后,合力将天洞合上便是。然而,情况与盛鸣瑶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远处一个青年从梦中清醒后,先是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绝望地跪坐在了地上,而后又猛地起身。
在斐兴身边的许句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在起身后,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那青年神志不清,一时不察间,直接跌落进了岩浆之中。
他走过了那么多的关卡,经历了诸多苦难,最后居然死得这般轻易。
或者说,一个生命的逝去就是这般轻易,毫无预兆,也对这个世界无足轻重。
除了盛鸣瑶知道青年不过是结束了春炼,返回大荒宫,因而到是情绪还算稳定外,旁人都为青年的离去而陷入沉默。
一时没有人开口,只有长孙景山忽而发出的一声低泣,而后便是大喊:“老子和这狗天洞拼了!”
他说完后,直接起身,伸出手企图推动天洞。在长孙景山身旁的许句头一次没有嘲讽他,而是沉默地伸出手,配合着他的行动。
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
见苍柏望向了自己所在的方位,盛鸣瑶福至心灵地开口:“天洞在你左前方,就是现在面对我的位置!”
短暂的低迷之后,在场众人反倒都被激起了血性,大家合力各显神通,长孙景山甚至直接用上了他的三叉戟,即便折断也在所不惜。
“快!左边!有缝隙!”
“右侧——许句你用点力气,看看人家孙瑾兰——孙瑾兰你小心些!别掉下去了!”
被点名的孙瑾兰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女孩,她对天洞的恨意格外之大,为了能使天洞缝合,她不顾自己已经站在了碎裂的石块边,极有可能跌落岩浆,只用尽全力试图合上天洞。
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竟然真的将天洞挤压的只剩一条缝隙。
身下碎裂的地块随着众人的动作,缓慢往一处挪动,就在天洞的两侧完全贴合时,变故徒生!
“小心!!!”
原本碎裂的地块忽然剧烈向前撞击,溅起了深处的滚烫的岩浆。盛鸣瑶耳旁传来了好几声痛苦的嚎叫,她无暇顾及这些,只能死死地抓住了苍柏的手臂。
盛鸣瑶所处的地块在混乱中撞到了苍柏所在的位置,地块立刻从中裂开,原本就不大的位置,霎时变得更为狭小,仅仅可容纳一人站立。
最可怕的是,这撞击使得原本垫着脚努力推动天洞的盛鸣瑶踉跄,若非苍柏反应迅速,从背后托了她一把,盛鸣瑶险些掉落进岩浆!
然而,虽然盛鸣瑶脱离了险境,可苍柏的状态,就没有那么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