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在画舫上落定足,唐尧和宋桥也到了,裴是非还顺手提了船老大来。
画舫之上一下子多出八个人来,白衣男子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诸位,幸会了。”
任情儿却不看他,只向着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的人道,“当日有人说绝不与我共立于一片屋檐之下,如今,我既然登了这条船,赵云剑你可是要跳江?前方就是忘川莲渡,你倒是跳啊。”
白衣男子笑道,“原来是赵兄的旧识,莫非就是那拜月教的任情儿?可惜,可惜...虽是美人,但太过辣手。”
不留行目中微露风流之意,笑道,“那自然是比不得君行你好花解语的。”
白衣男子长笑道,“我与赵兄相识数载,总算不枉。”
二人旁若无人,任情儿秀美的眸中已经凝了怒火,恨不得将不留行揍上一顿。
苏遥却笑道,“在下苏遥,我等船只遇险沉没,前方又有莲花鬼拦路,只得叨扰二位了。”
不留行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也笑道,“无妨,阁下是雅客,不似某人。”
任情儿冷哼一声,只当没听见。
众人见礼毕,裴是非向着白衣男子道,“这位可是如意茶行的段侯?”
白衣男子含笑道,“裴捕头果然是三省总捕,在下正是段君行。”
如意茶行虽然以茶行为名,却垄断着西南数省的茶马互市,更有贩售官盐的资格,在西南数省的影响力已远不止一介商人。段君行姓段,传闻是大理王的皇族。大宁一朝对西南边陲的礼遇可谓颇丰,不仅在生意上提供诸多便利,更不吝封王封爵。段君行八面玲珑,受了大宁朝的封爵,做起生意来更是容易,可谓西南一地呼风唤雨的人物。
段君行久在生意场上,也颇有风流之名,年近三十仍未娶妻。
说话之间,画舫已经驶进了那片水域,船顺着莲瓣的脉络而下。血色映入人的眼中,莲心之中似有什么在孕育着,水波轻漾,仿佛如人的心跳一般的节奏。
段君行叹道,“莲花现,诸佛哀。莲心苦,万鬼哭。在下也曾听闻忘川莲渡之名,不想竟然真有此物。”
画舫终于与莲心相合,船身一阵摇晃,船底传来一阵刮扰之声,似有无数只鬼爪在抓扰着船身,用力摇晃着。
唐灵纵然胆子再大,也不过是个女子,女子大多都是怕鬼的,当下已有几分花容失色。唐尧站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低声道,“师妹,有我在。”
唐灵展颜一笑,只要有这个人在,便能包容她的任性。
她又有什么可恐惧。
“小心。”任情儿闻声回首一看,不留行板着脸立在他身后不远处,仿佛说那句话的人和他并无半点瓜葛。
任情儿秀眸微寒,偏了首暗中磨牙。
船老大已经跪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像漫天神佛祷告。
宋桥立于船首看着那朵诡异的莲花。
苏遥摇着扇子也在看着水面。
宋桥道,“苏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苏遥笑道,“在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目力不如宋兄,看得只怕也没有宋兄多。”
宋桥摇头黯然叹道,“人说这莲花鬼是食了尸体所变,我只是想看看能否寻到我师弟的尸身。我师弟他先是遭人毒手,如今连尸身都保不住,我实在无颜见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要短途出差一下,停更一天,后天更新。
☆、第三十一章 河间名剑(二)
船渐渐穿出江雾,第一缕晨曦已经照在了江岸上。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销魂无说处,觉来惆怅销魂误。”苏遥站在船首轻摇折扇,回头见不留行忍笑看他,笑道,“想那莲花鬼朝朝暮暮守着这片忘川,若与他一朝相逢,天涯海角也定要索命,也是个世间第一痴情的可怜人。”
不留行一叹道,“苏公子死到临头还能如此悠闲,果然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啊。”
苏遥将扇在手心轻敲,低声道,“你...何苦要来这河间府?”
“我听闻江湖侠士齐集河间府要寻苏慕华算账。那姓苏的虽然又迂腐又爱惹麻烦,但世间的朋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就让人寂寞了。”不留行顿了顿,看了正与王小痴说着什么的任情儿一眼,“他虽然不说,想来也是和我一样的。”
任情儿冷哼一声,“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来看热闹的。姓苏的,你来这做什么?别告诉我,也是来看热闹的。”
苏遥道,“我与陆酒冷自从在望北城告别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数日前无事亭的萧无忧传了消息入京与我,说有人见到陆酒冷在蜀地的摘花楼出现。河间府的事又发生在这个时候,既然有人如此热情,想引了我来。我自然乐得顺水推舟,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哦?陆酒冷去摘花楼做什么?”二人对视一眼,这句话竟是任情儿和不留行同时发问。
苏遥目中含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贤伉俪心有灵犀,果然让人羡慕。”
任情儿道,“谁与他是...喂...这摘花楼是青楼吧。”
苏遥从容笑道,“不错,听说陆大侠上摘花楼,是为摘花楼的花魁花无眠姑娘赎身。陆大侠一掷千金,花无眠姑娘洗尽脂粉,一身素衣,只携了一张瑶琴,随他而去。”
任情儿张了张嘴,看着他,忍不住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苏遥道,“他生死未卜的时候,我尚且笑得出来。如今他已经现身,我又为何笑不出来?”
说话之间,船已泊岸。
苏遥目力所及可以看清江岸上已经站了数人,皆是身佩长剑,江风猎猎吹动白色的衣袍。居中一人鬓发微雪,但仍是精神矍铄。
任情儿冷笑道,“这冷面阎罗也来了?姓赵的,你见了他,拔剑不拔?”
不留行见苏遥好奇地看着他,轻咳一声道,“这是我的师叔,齐云。”
苏遥想了想一笑道,“原来是他。”
不留行一叹道,“当年...情儿为河间府追杀,在师叔手上很吃了些苦头。情儿当年年轻气盛,使蛊毒将师叔放倒,得罪了师叔。师叔一怒之下指剑为誓,绝不放过任情儿。”
任情儿道,“你为何不说。我将你那师叔与他的漂亮小徒弟脱光了衣服绑在了客栈的床上,还将消息送去了无事亭,传扬得江湖上人尽皆知。我既然敢做,就不怕人说,谁要你替我瞒着?”
他话音方落,便已使出轻功,踏波而去。任情儿长得本就美丽,此刻朝阳方起,点点霞光照着他浅绿的衣袂,如春阳中的一折杨柳。
任情儿故意使出曼妙的轻功身法,笑呵呵地在河间府众人面前落下足来。“面僵的老儿,你还认得我是谁?”
齐云其实年龄也就比任情儿大个十来岁,但他生性古板,偏任情儿生得秀美,看上去竟如他的晚辈一般。
“任情儿?”齐云面色一寒,将手按在剑柄上。
他刚说了任情儿三个字,身后诸弟子中一人脸色就变了。任情儿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熟悉,再仔细看了几眼,竟是当年齐云那个小徒弟。似乎是齐云自幼收养的,叫什么楚息。笑道,“是你啊,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俊俏了。这些年齐老头留你在身边,既没舍得杀你灭口,看来对你倒是有几分情意。”
楚息脸上露出几分惶然之色,握着剑的手背浮现青筋,怒喝道,“你闭嘴。”
任情儿啧了一声,道,“媳妇娶进门,媒婆丢过墙。可惜了我那一盘上好的催情香。”
拔剑之声响起,楚息一声不吭地就向任情儿刺来。剑锋为人一弹,楚息见齐云转身以剑鞘架住了他的剑身,急道,“师尊。”
齐云沉声道,“息儿,今日不可多生事端。”
楚息颤声道,“他,他出言污蔑师尊。徒儿...”
齐云道,“为师当年说过,誓杀任情儿,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且退下。”
他说得严厉,楚息还剑回鞘,低头道,“徒儿遵命。”
齐云手按在剑上,看着任情儿道,“任护法,河间府是多事之秋,恕不便接待拜月教之人。你我的旧账,待他日事了,齐某自会向阁下讨还。无论今日阁下是来看热闹的也好,捣乱的也好,都请离开。否则,齐某也不介意现在就和你算一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