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皇姐了。”
昏暗的佛堂中,只有一点烛光可算作光明可言。那人的声音从黑暗中穿透,如一支利箭穿透心脏。
只听那人轻笑一声,左苓看见烛光照到的地方,露出某人青蓝色的衣角。
左苓面无表情,“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坐上这位置了。作为姐姐,我就先在此恭贺一声了。”
酸楚,痛苦,仇恨,流言等将她伤得千疮百孔,如今的她,已经失去了一切。
是一个失败者,呼吸着最卑微的空气,咽下的是最滚烫的眼泪。
左韫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沐潇湘的态度。“是孤找皇奶奶求情,才饶你一命,你得好好谢谢孤哦。”
他挑起左苓的秀发,放在鼻尖,“你杀了我康亲王府那么多人,把你囚禁在这里,并不过分,是吧?”
“那也是你逼我的。”沐潇湘虽然极力忍着,可略有些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的愤怒。
“是你,蛊惑南荣的使臣,让他们玷污了我的母妃。也是你,毒害父皇,逼死了我的母妃。也是你……”
“也是我,把你的母妃挫骨扬灰。也是我,将你囚禁于此。不过也是我救了你哦。”左韫拍拍她的肩膀,“孤还要多谢你,替孤杀了孤的绊脚石。”
左苓一愣,他所说的绊脚石是……
他的王妃和儿子。
回想自己一路疯狂无阻的杀戮,却根本没有人来组织自己,原来……原来都是他的计策。
是自己亲手,助长滋养了这只猛兽的成长。
左韫笑眼看着她即将要失控的表情,“姐姐,你虽然杀了南荣使臣,可是……你还漏了一个呢。”
这话让左苓突然清醒了些。
她仔细回想南荣的来人和当夜从母妃宫里跑出来的那些人,回想起一个面孔。
沐中成!
“如果姐姐出的去,就替孤杀了他吧?这样的话,或许整个康亲王府的亡灵或许就都原谅你了哦。”左韫接着说。
他清楚的知道,左苓会走出这一步。
杀掉沐中成,是很好的选择。对自己,和其他两个国家,是一件好事。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连自己亲侄子都能杀,更何况一个原本就亏欠于她的人呢?
就这样,左苓第一次逃出宁显塔,险些要了沐中成的命。由于当时沐中成已经在南荣国边境,此事惊动了南荣王。
左韫只得把已经垂死的左苓带回,而后再次关入宁显塔。
“好生养着她,等到时机成熟,她会自己离开的。”左韫似乎能预知一切。
五年后,左苓再次出逃。
这一次,左韫知道。他一定能听到预料之中的好消息。
苏醒后的沐潇湘躺在床上,此次蛊毒的发作让她的陈年往事再一次清晰起来。
就算是一个局,她都无所谓了。
禾欢和红烛由于担心了她一夜,此刻终于熬不住双双睡倒了。
沐潇湘起了身,草草给自己披了件外衫,便开了门。
暖阳方升,还带着昨夜的凉意。
“你终于醒了啊。”禾欢轻声说,轻轻地走到沐潇湘身边。
沐潇湘点点头,侧头看见还在熟睡的红烛。
禾欢笑说:“那丫头可是担心了你一夜,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她揉揉自己的眼睛,视线才清明起来。
沐潇湘不是看不见禾欢眼底的青黑,那句辛苦了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辛苦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反正你是我的主子,理所应当。”禾欢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
沐潇湘眉头轻挑,“那种恶心的话就算了吧。我在外晕倒的消息府里的人知道了吗?”
“没呢。”禾欢摇摇头,“我是将你从后门拖进来的,那边根本没什么人巡逻。而后禀报了沐老夫人,说你玩儿累了,她也就没有过问了。不过……”
禾欢刻意的停顿了一下,一边观察沐潇湘的反应。
“不过什么?”
“不过沐中成如今倒是关心起你来了,昨夜还想来看看你,不过被我拦下了。”
“看来他是已经知道了东蒙还有一个左苓存在,这才对我放心些吧。”沐潇湘笑了一声,她知道,趁着这种放松戒备的时刻,是杀掉沐中成的最好时机。
听罢,禾欢却疑惑了。“你真的相信那家伙的话吗?或许长宁公主死灰复燃只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定呢?”
她甚至有些怀疑,那人的话有可信度什么的吗?毕竟沐潇湘刚见了他就晕倒,看起来异常痛苦。
沐潇湘眉头轻锁,看向远去:“沐中成偷了我的虎符,但是却并没有召唤我的焰云军,从这一点我就开始疑惑。”
“为什么?”
“只要有了我的虎符,无论持有者是谁,都有做焰云军主人的资格。可是都这么多年了,沐中成却都没有召唤过。”沐潇湘接着说。
从她深锁的眉头来看,这事情的严重性非同一般。
但禾欢仍旧疑惑。
沐潇湘得出结论:“沐中成不是没有召唤过,而是召唤不了。”
那么,现在作用焰云军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另一个“左苓”呢?
“这天下什么都可能是假冒的,唯有左煜太子和他的焰云军,不会是假的。”
如果真想让世人相信那人就是左苓,那那个人就必须有焰云军。
很显然,那个人做到了。
禾欢如今才听明白了,也明白沐潇湘愁眉不展的理由。
那个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去冒充左苓呢?而且还是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她是怎么做到让焰云军听从号令的?
“对了!”禾欢似乎想起什么,说:“南禹民好像有意要帮助东蒙国君,讨伐那个假的你!”
“我让他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他会这么做我并不意外……”
话说了一半,二人忽然噤声。
后头的红烛伸了个懒腰,不想却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她捂着自己的腰,“疼死我了!”
正喊着疼,抬眼却看到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沐潇湘。
红烛也顾不得疼了,跑向沐潇湘:“小姐,你醒啦!肚子饿不饿呀?”
“小姐连昨晚的晚膳都没吃,肯定饿坏了。红烛,你叫厨房做些小姐爱吃的,快些!”禾欢替沐潇湘回答。
红烛点点头,“嗯嗯奴婢这就去,禾欢姐姐你给小姐梳洗一下吧!”
说着,她欢喜的朝厨房跑去。
见沐潇湘一直看着红烛的背影,禾欢怕她怀疑什么,忙说:“红烛是个不知事的,性子单纯,她不会是什么坏人的。”
她就怕沐潇湘一时迷糊,把红烛那个傻丫头也一并做了。
沐潇湘听她如此解释,也只是笑笑。“替我梳洗吧。”
她不是不知道红烛无辜,可这种人,真的适合在自己这里吗?
用过膳后,她才去沐老夫人那里。
还未进到老夫人院子,就听到屋内传来的说笑声。
“何事这么高兴,我在外头都听见了。”沐潇湘说着,走到沐老夫人面前,“孙女给老夫人请安。”
“起来起来,听说你昨儿个病了,怎么还这里?应该好好养着才是。”沐老夫人扶起她。
沐潇湘:“也不是病,昨天去街上让东西冲撞了,养一晚上就好全了。老夫人不用担心。”
“好了就好。对了,你可听说那东蒙国公主复活之事?”沐老夫人问。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这儿来了吗?
沐潇湘疑惑:“孙女现在才知道呢。复活?她之前是死了吗?”
沐老夫人点点头,“世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这只是她的骗术罢了。”
“骗术?”
“长宁公主自幼被当作男孩子养,学的是兵法,习的武功,炸死也不过兵法之一罢了。”沐流光开口说。
再怎么说,左苓公主也是她佩服和喜爱的一位女子。她不大喜欢别人说左苓公主的坏话。
这话却引的沐老夫人直皱眉头,“男女有别,男儿习武为常理,女儿习武万万不可行的。女子应优雅,高贵,知书达理,无才是德。就算不是自己,也得为了整个家族考虑。不然女孩子也想男子一样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至于那位废公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先不说她那贪慕虚荣的母妃,从小就骗过众人,妄想要自己的女儿做太子,后不成竟钩引中成她们,有这样的母亲,那位废公主能好到哪儿去?”
不!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才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
沐潇湘紧咬唇肉,尽力不让别人看出些什么。
这些人,太过分了!
她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眼眶中有些酸酸地,沐潇湘极力控制着情绪。忍耐,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忍耐!
赵氏也忍不住跟着说:“老夫人说的是,妾身只要想要她行军那些人,要跟一群将士一同吃住,日日为伴,便觉得她恶心透了。幸亏她是公主,有皇室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流光啊,你是个知礼的,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万万不可出什么让人说闲话的事儿,明白了吗?”
沐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知道了。”沐流光低声应答,再待下去她恐怕就掩不下自己的情绪了。于是她起身,“老夫人,孙女想起之前女红功课还未完成,就先告退了。”
沐老夫人挥手,“去吧去吧,别耽搁了。”
沐流光应了是,便快步离开了。
待她走后,沐老夫面有不悦,“赵氏,你得好好管管她了。”
赵氏一愣,“老夫人,大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乖乖的,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得极好,也没有再提想要做那事了。”
可就算她如此说,沐老夫人仍是不悦。
“她之前还仰慕那废公主来着,嚷嚷着学武。这种事儿还是不要让她做的好,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们将军府也丢不起这个脸!”沐老夫人气愤地说,甚至用力敲着桌子。
赵氏忙道:“妾身一定好好管教大小姐,老夫人放心!”
“嗯。明白就好。”沐老夫人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