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昏暗,空气不流通,周身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动物腐烂后的糜臭,人体排泄物的味道,饭菜的腥馊,还有某种喜爱这种奢靡气氛的虫子的叫嚣。
才短短不过一个时辰,禾欢已经呕吐了不知道几回,嘴里泛酸。
她不住泛苦,心里还是更喜欢宫花阁那没有什么恶心味道的地牢,起码自己的鼻子和胃不用受这种折腾。
“这地方待得还习惯吗?”沐潇湘缓缓走入视线,水红色衣裙将她衬得明艳万分,腰身纤细,整个人高挑而尊贵。
她当真是天之骄女,起码不会受这种是非苦楚。禾欢忍不住心中酸涩,泪意翻涌。
她苦笑:“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盒子打开了?”
“打开了。”沐潇湘巡视了周遭环境,忍不住皱眉,“看来将军府是不把犯人当人,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这种畜生生活的环境,消磨的是人的意志,叫人失了向往人间的心。
禾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也看到里头的东西了,如何,想杀了我吗?”
她觉得沐潇湘是想的,毕竟沐潇湘已经做了十几年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的怪物,她一个人,又能占什么特殊?
自己的死,反而像是早已注定。
她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对沐潇湘出手。如果沐潇湘能早点死,那自己现在也不会到这个连畜生都嫌弃的地方。
沐潇湘听完,踢开了脚边的白骨,白骨上附着的蛆虫密密麻麻落了一地。
她嫌恶的退开一步,答道:“不想。起码不想你死在这里。”
“为何?”
“女子不应该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沐潇湘实话实说。
若真死在这地方的话,日后魂魄离体肯定也会自己的肉身一番。在她的认知里,女子应该体面。
禾欢发出一声嗤笑,“你在逗我吗?阶下囚,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左苓,盒子里那些毒都是准备用在你身上的,现在,你可以杀了我了吧?”
她只恨,自己动手得有点晚。
“为什么?”沐潇湘的声音少了些沉意。
“什么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要藏到现在?杀了我对你的好处可多了,蛊的解药,你也可以和那两个家伙讨要。”沐潇湘轻绽一笑,语气里是莫名的欢愉。
对,是欢愉。
禾欢一阵咬牙切齿,红着眼嘶声道:“你其实早就有防着我了吧?从那天夜里你见到那两个隐族人之后,你就收买了他们,就算我将他们劫狱,他们也只听你的话!我从始至终都像个傻子一样!你一直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对,她左苓就是这样一个小人,自己是为了自己而活,沐潇湘没有阻止自己活的权利!
“可我也没有算计到……你会将他们藏起来。你的蛊其实很容易解,解药其实也很简单。”沐潇湘那莫名的欢愉虽然消失殆尽,可面上始终挂着笑。
笑容冷冽,和初见一般。
在禾欢不解的目光中,沐潇湘有些自嘲地笑笑:“你的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其实你也有感觉得到吧?”
“可是呢?你却不是个安分的……那两个家伙给你的根本不是什么解药,只是延长你体内的蛊存在的时间而已。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他们比我更懂得如何让你听话,更懂得如何在你手下求活。”沐潇湘讥笑着说,薄红的唇瓣已经失了颜色,很是苍白无力。
禾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是我将他们救出,他们不可能欺骗我!你一定在说谎!我真后悔没早点杀死!”
沐潇湘怎么可能那么无辜呢?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咎由自取?不可能,这其中……沐潇湘肯定有所手脚!
她好歹也是一个权势一方的太子,能坐稳那个位置,她又怎么会是什么良善呢?禾欢苦楚的想,满心的委屈。
沐潇湘眸光黯了黯,“过几天会有人来救你出去的,你可得吊着口气,活到那个时候。”
她当真有点看不明白黄柔和禾欢这两个贵女的心思,一会儿愚蠢,一会儿复杂,直教人头痛。
她们能活到现在,实属一种运气。
禾欢嘲道:“你要救我?怎么可能?”
沐潇湘没理会她,转身离开了,后头的禾欢仍然在骂骂咧咧的,和这里头其他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的人不同,她委实是鲜活了些。
只可惜,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折磨她了。
快要消失在禾欢视野的沐潇湘还是忍不住停下,看着禾欢冷冷地道:“其实,我也是有心的。”
当初这个女人说要一起活着的时候,她真的高兴了许久,心中某一块角落的冰块也随之融化了。
可是,这个人……却是不信她的。
“是么?”禾欢满不在乎的说,对方有心无心,她根本就是不在意的。
“为什么要给红烛下蛊?”
这蛊下的有些莫名,有点像兴趣使然,根本是没有目的性的。
禾欢:“我也想和你一样……”
她抬眼看了眼有些错愕的沐潇湘,笑道:“想和你一样…体验一把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你不觉得我和她很像吗?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她和你不一样。”沐潇湘冷冷地打断她,甩袖离开。
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沐潇湘头疼的想。
离开时,再次路过慧安公主的牢房,对方看到她时,眼睛突地一亮。
“女儿,救救娘亲,潇湘,我是娘亲啊!”慧安公主泪眼婆娑,只可惜她脸上都是脏污,让人丝毫提不起怜悯。
沐潇湘驻足,秀眉轻蹙:“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娘亲是被赵氏那贱人……潇湘,你救救娘亲吧,待娘亲出去,就去找父皇给你讨一个郡主之位!好不好?”
慧安整个人贴在门让,手从缝隙中伸出想要去触碰沐潇湘,却被沐潇湘躲开了。
慧安公主有一瞬间的错愕,道:“潇湘……你是嫌弃娘亲吗?”
“不,事实恰恰相反。是母亲你讨厌我才对吧?”沐潇湘噙着笑,眉目清冷,“当初柳氏鬼迷心窍,交换了我和沐流光,你知道真相之后……为何不将人调换回来,反而要处处虐待我?是为了同赵氏置气吧?只可惜,直到现在赵氏仍然不知道真相。”
沐流光和沐潇湘的出身日相近,调换之下不成问题。
慧安公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原来……
“你是何时知道的?”她有些颓废。
沐潇湘:“猜的。”
当初她着人去调查沐潇湘这个人的时候,挖到了很多秘辛,原以为用不上的。
“你……”慧安公主有些气,可一想到对方是可以救自己出去的希望,她又软和了语气,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道:“潇湘,咱们之间……也是有一点母女情分的不是吗?当初娘待你不是很好吗?”
沐潇湘微微一笑,说:“救你是自然的。”
不等慧安公主高兴,她又接着道:“不过救你的人不是我。”
“是谁?”
“是你的亲女儿,她跟你长得差不多,你很快就能见到。到时候你把真相告诉她,摆明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得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说完,沐潇湘朝她柔柔一笑,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同样的,后头的人也跟着骂起她来。
再说罗府这边。
罗君浮再一次从罗夫人那里接到了一大摞美女画册,又听了罗夫人一顿唠叨之后,便躲灾似的跑到罗君浮的书房。
罗君斐这一次没有看书,而是在桌上忙碌着什么,不时垂眸深思,一片静谧美好。
偏偏罗君浮是个没气氛的,将书中画册一堆,大大咧咧的坐到罗君斐面前。
想到白日王柔的眼神,罗君斐看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这是在画什么?”罗君浮拿起桌上一堆作废的稿纸看了看,觉得很是熟悉。左思右想,坏笑着道:“这是你先前想制作的改良弓弩,这般小巧精致,费了这么多心思,只怕是要送给女儿家吧?”
罗君斐没有抬头,手上依旧继续绘着图纸。
见他没有否认,罗君浮忍不住叫道:“真是铁树开花了,百年难得一回闻呐。说说,是谁家的姑娘?”
“这不关你的事。”罗君斐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没好气地道:“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罗君浮被噎了一下,眼睛瞥到那一堆令人头痛的画册,又摩拳擦掌地说:“你现在都有心仪的姑娘了,哥哥也不急的。你可先成家后立业,趁早把喜欢的姑娘娶回家,我也省得爹娘一通念叨。这种两全其美的事……”
“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罗君斐打断他。他不悦地看了一眼罗君浮,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她也没有那个意思。你那堆画册也不用看了,没一个好的。若再逼我,你准备好孤寡一辈子吧。”
真希望这句话可以堵住罗君浮那一张嘴,好让自己清净些。
可有的人偏偏不如他的愿。
罗君浮看了他半晌,而后幽幽地道:“你这是自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