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前脚刚到家,后脚就把套金鱼的念头又勾了回来。
撒娇本来就属家常便饭,这再加上个病魔缠身,硬是磨得褚俊涵一点脾气都没有。
带是肯定不能再带出去了,一是重得很,难得背,二是街上人多,再碰到两下可够有罪受的,于是褚俊涵打算做一个。
一说要给她做一个,立马多云转晴,手舞足蹈得要是脚上没有伤,定是撞上了天花板。
首先是铁丝圈圈,在家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褚俊涵把衣柜里的细铁杆架子给拆了,三下五除二弄得圆溜溜的,因为邓菲菲喜欢连环套,也就是一次扔几个圈,所以能拆的支架都给拆了。
再在客厅里摆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碗,碗里放了一到一百元不等的纸币,排列得整整齐齐,摆放过程自带配乐,五十是哇啊,一百是哇噢。
大功告成后邓菲菲问,“俊涵,你这也没有鱼啊?”
褚俊涵一脸神气的说,“我这是金钱鱼,五块钱三个圈,老板来试试手气?”
玩了一大晚上,哪里还晓得脚疼,手都扔麻了。
褚俊涵的母亲大抵是放不下心,第二天又赶了回来。
见到客厅的钱钱碗碗,问褚俊涵这是请的哪路大仙,摆的哪套阵法?不好好读书,才会拜这些迷信,都是糊弄人的,你摆多少钱也治不好菲菲的腿。
褚俊涵懒得回击母亲,只想问她,这铁丝圈圈眼熟不?
回来照顾菲菲,也回来轰褚俊涵去学校,说是给邓菲菲请了假,可没给褚俊涵请。没有特殊的理由和借口,学校褚俊涵是不敢不去的。
褚俊涵不在家里,邓菲菲在家也呆不住,脚才刚刚有些好转,就嚷嚷着要去学校。
褚俊涵则又重新奉旨负责接送邓菲菲,从家里背到小区门口,从校门口再背到教室,以此反复。
龚书鹏那贱人领着那伙兄弟来邓菲菲学校看他,给褚俊涵还起了个外号,叫白龙马。
邓菲菲是一天乐得很喔,巴不得这脚一辈子不要好了。
骑大马,驾,驾,驾!
开赛车,嗡,嗡,嗡!
外星飞船,起飞,降落,加速!
一天一个花样,整得褚俊涵上气不接下气,稍微歇下脚,她就滴滴滴滴的喊没油了没油了。
有一次到了小区,在他背上哼歌,“等凳凳等灯等灯等灯凳凳灯凳灯等”
褚俊涵骂她,“你这狗崽子,我背你累得要死不活的,你还骂我是猪八戒是吧?”
她说,“不是不是,我是说我是俊涵的小媳妇儿。”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情话,如果算,那这是他听过最美的情话,至少,截止今日。
脑门边上的伤口愈合了,没有留疤,只多了一小条很浅很浅的印子。
脚也差不多好了,稍微注意点也能走走路,但还是要他背,只是少了些花样,改成背英语单词。
过了一些时日,邓菲菲的腿也好了,也能自己走路了,也就自然不需要褚俊涵背她了。
趁着周末不上晚自习褚俊涵就又去接邓菲菲,邓菲菲见到褚俊涵也是兴奋的不行,过去一把搂着他的胳膊。
褚俊涵蹲下身子,转过脑袋用下巴指了指后背,说那上来吧,全新的越野摩托车不想体验一下吗老板?
能翻山越岭的那种吗?
能翻山越岭的那种。
那可以开去海底隧道里面吗?
可以开去海底隧道里面,还可以套鲨鱼。
“那要很贵很贵吧?”邓菲菲笑的更开心了。
“头一回免费。”
一趴上来褚俊涵就飞奔了出去,斑马线都没有再停下来。
太阳还未全全下山,从背后照着快如闪电的褚俊涵,以及死死拽住闪电的她,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从影子上看,他们没有一点空隙,于是他追着影子跑,直至精疲力竭。
眼前的酒已经被褚俊涵喝完,于是他又要了一杯。
褚俊涵想了很多个形容词来形容当时与邓菲菲的相处状态,亲密无间也好,形影不离也罢,甚至是如鱼似水,都感觉与想要表达的心境不能完全契合。
于是他造了一个词,叫如面水镜。形容两个关系密切的人,因为长时间的接触而达到了相同的步调,行为举止间都与对方保持了一致,仿佛在水里或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大概是五月末的样子,因为在那之后没多少天就是褚俊涵的生日。
邓菲菲第一次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具体是全省的还是全国的就搞不清了。邓菲菲说老师领着他们去,但是只有菲菲一个女生,也只有菲菲一个是高一的,老师也是男的,她都不认识,不想去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不,错过呢?!
褚俊涵想都没想就劝说菲菲去。
邓菲菲犹豫不决,在征求了褚俊涵母亲的意见之后,方才答应。
然后羞答答地告诉褚俊涵,“阿姨说让我们住有两个床的酒店。”
褚俊涵一脸正直的说,“想啥呢?我还能跟你睡一张床不成啊。”
邓菲菲跟同去的老师打好了招呼,他们提前一天就去了省会,还去游戏厅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机,又去吃了大半条街的小吃,才打车去考试的学校附近找酒店。
褚俊涵还是头一次带别人出门,跟个傻逼似的。
跟前台服务员说要一个有两个床的大房间,服务员看了他俩几眼,说“拿身份证来登记一下”
褚俊涵理直气壮的说,“没有。”
服务员问褚俊涵多大了,褚俊涵也老实回答说,“十六岁,快十七了。”
服务员说,“你十七岁了还没有身份证?!”
褚俊涵一头雾水,“也没有人跟我说十七岁了要有身份证啊?”
所以褚俊涵只能一脸懵逼地给母亲打电话,她还乐呵呵地笑着说她搞忘记这茬了。
问了他们所在的地址,说呆会儿让个叔叔来给我们开。
服务员小哥还挺热心,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让他们在大厅里坐着等。
又和他们闲聊,在褚俊涵表明来意之后,他说可以给他们先开着,呆会儿那叔叔来了在给他们登记。
褚俊涵说“没事儿,我知道你们也就是走个流程,等他来了再登吧,省得给你添事儿。”又哪里是怕添事儿?褚俊涵心里早已敲定了如意算盘。
那叔叔姓陈,是褚俊涵父亲生意上的朋友,见过几次面,豪气冲天。
褚俊涵心里盘算着等他来给我们开,肯定会把这几天的账给付了,又能节约好几百块钱,这么想着,白开水都喝得带甜。
没半拉钟头,陈叔叔就来了,热情得很,拉着他们就要去他家做客,“住酒店多不舒服啊,上咱们家住去,叔叔家有六个房间,就当自己家一样,再让你姨好好抄几个菜给你们吃,明天我开车送你们过来,离我那近得很。”
七说八说就哄上了车,邓菲菲还悄咪咪地跟褚俊涵说,“省几百块钱呢。”
豪气冲天,六个房间,你咋不开酒店呢陈叔?
我想住酒店啊!
褚俊涵心里的如意算盘全没了。
考试就考了一上午,下午就结束了,邓菲菲觉得发挥得不好,心情有点糟糕,陈叔便让她大女儿过来,带他们出去玩了一圈。
只听得姐姐一顿刀光剑影,邓菲菲便重新眉开眼笑。
第二天中午,陈叔叔又安排人开车送他们回去,临别前还不忘对菲菲说,“下回来考试,再来叔叔家住,我叫姐姐来陪你,就不用俊涵来了,给我打电话,我亲自去接你。”
邓菲菲笑着点头,挥手再见,褚俊涵则千恩万谢,客套话对他来说跟日常问候没有任何区别。
褚俊涵回去报告母亲,说了陈叔叔一通好话,满夸陈叔叔热情。母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到,欠了你爹几十万,怎么不热情。
还在上高中的褚俊涵就已经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善意都充斥着杂念,但即使是这样,他也希望能够留给她一片善良。
邓菲菲确实发挥失常,在那次考试中并没有获得任何名次,不过在那之后的所有大小竞赛中,都取得了不错的好成绩。
思绪被酒吧的喧嚣拉了回来,噙满泪水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从他褚俊涵的眼里落下来。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