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顾如许觉得岳溪明这姑娘的确有几分胆识,虽说武功差点儿,事儿精一点儿,至少识时务。
然,岳溪明今夜这胆子,肥得出乎她的意料。
季望舒道:“那两个剑宗弟子被擒住之前,替她解了绳索,岳家人的轻功素来了得,那小郡主眨眼间就跳窗逃出去了。”
“林煦呢?”
“我哥……林护法被另一个剑宗弟子缠住,追出去时,小郡主已经从墙头翻出去了。”
“啧。”顾如许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折腾得夭寿,“我不都告诉过她,墙外头全是毒虫嘛,怎么就不听话呢?”
“毒虫?”沈虽白脸色一沉。
“这座阎罗殿啊,本就在深山之中,教中还有个萱谷毒仙,别的不多,后山的蛇虫鼠蚁倒是不以万计。”顾如许斜了他一眼,“你还杵在这作甚,媳妇儿不要了?”
沈虽白晓得人命刻不容缓,何况岳溪明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独自闯入这五毒遍布的红影教后山,能不能撑过一炷香都难说,的确不能耽搁了。
他迟疑片刻,似是做好了决定,从怀里摸出一只青色小瓷瓶搁在她掌心,抬手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下:“这瓶清心丹你留着,红糖记得喝,平日里莫要贪嘴吃凉,红影教不比从前在庄子里,照顾好自己。还有……岳溪明不是我媳妇儿。”
“本座管你媳妇儿是谁!啰里吧嗦的,滚滚滚!……”方才一生气,她这肚子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听他再叨叨几句就更膈应了,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将那瓶清心丹随手扔在枕头边——几百两银子一颗的药,白拿她自然是乐意的。
不过这堂堂剑宗大弟子,杵在魔教教主屋里,成何体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季望舒不露声色地按住了腕上的赤砂镯,冷眼看着他:“沈少侠可以离开了,这里不是沈少侠该来的地方。”
沈虽白看了看被拍出个手印的手背,叹了口气,快步离开了这里。
“教主,您没事吧!”季望舒担忧地上前查看她的双手,刚托那双手,她就愣住了,“……教主,这缎料您从哪撕的?”
上好的蚕丝锦,轻如羽,薄如宣,柔滑光亮,此生阁中倒有几匹,阎罗殿中却是不曾用过的。
顾如许看了看手掌中包扎得十分漂亮的伤处,撇撇嘴:“还能哪撕的,沈虽白袖子上的”
季望舒:“……”
顾如许:“……”
季望舒:“教主,您若是不待见沈虽白,剐了他就是,关上门撕衣服这也太……”
“你把本座当什么人了?”顾如许简直脑阔疼,“他自己撕的!”
季望舒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手上的缎料:“他自己撕……”
这眼神中的含义,令顾如许有种不祥的预感。
“收起你那大胆的想法,他只撕了袖子而已!”
那些个什么霸道教主俏少侠,金屋藏娇嘤嘤嘤的场面没有存在过!没有!她是个专注搞事的正经魔教教主!
“后山毒物多,岳溪明跑不了多远,赶紧把人带回来……”她捂着越来越疼的小腹,蜷成一团,还不忘先把正事交代清楚。
“教主放心,林护法已经带人追出去了。”
“你拿着这个。”她从怀里摸出一袋药丸,“不用管那两个剑宗弟子,一会儿你带几个人跟着沈虽白,他若是先找到岳溪明,你们就边打边赶着他们下山。若是林煦先找到岳溪明,便让他卖个破绽,把人放了。”
“可教主,照霜剑还……”
“本座已经瞧过那把剑了,没什么了不得的,不必换了。”顾如许将红糖水喝了,抱着汤婆子往被子里一缩,只露出半截脑袋,瞄了瞄递出去的那袋药,“这次受伤的教中弟子,每人发一颗,三五日肯定能生龙活虎。”
这些药是系统提供的,专治各种内伤外伤,除了中毒,或是已经跨过鬼门关的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就能救过来的“外挂药”。
她想,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外挂了。
也好,日天日地不如灵药保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季望舒将药袋揣好,回头看了看廊下的两具尸体,面色一沉,“教主,属下自作主张,已经让暗阁弟子都回来守着这里了,您小憩片刻,今日之事,属下不遗余力定然查明!”
顾如许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好,你去吧,我就在这睡会儿,有些累……”
她耷拉着眼皮,紧紧抱着汤婆子,团在被窝里才好受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季望舒的脸色从和煦春日到三尺霜寒,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这间屋子,合上门。
望着一片狼藉的院落,她沉声问:“暗阁弟子何在?”
话音刚落,便从暗处跃出一道黑影,墨色劲装,整张脸都严实地掩藏在黑纱下,藏在树影中,连一丝气息都无。
“属下参见魍魉使。”
“将院子收拾好,那两具尸体搬去半山小筑交给孟先生。从今日起,再从暗阁调十人守着这里。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胆敢在琼山撒野!”她压低了声音,杀气却半分不敛。
“是!”
暗阁弟子隐入黑暗,季望舒也离开了院子,屋中的顾如许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摸出了怀中紧紧揣着的“铁疙瘩”。
自从完成了盗取任务,她就将这块牌子和铜盒忘在了自己都想不起来的角落里,今日能被翻出来也是件了不得的事——然而更了不得的,似乎是那两个刺客的话。
尽管那二人已经变成了死无对证的尸体,且这会儿大概已经被搬去孟思凉那试毒试药了,但他们并没有理由来糊弄她。
据他们所说,这块铁疙瘩似乎叫什么“护国令”。
这种听着就不像是从哪个深山老林或是街边路摊淘回来的玩意,稍加细想,她心头就一阵发怵。
“你到底让我偷了个什么东西回来?怎么还能招回杀身之祸的?”她惴惴不安地问系统。
然而这一回,系统选择了沉默。
“……你确定要拣这种时候无视我?”她咬咬牙,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听到脑海中传回什么动静,看来这小东西是铁了心不给她透露了,“行,你不说是吧,我自己查,我就不信除了你这世上就没人知道这铁疙瘩什么来头,等我自己查出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了。”
她露出了“心平气和”的微笑。
系统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惯的,这种给脸上脾气的系统,就是不能太稀罕它!
横竖她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再死一次,无非就是两眼一闭,孟婆汤一碗的事儿,她只是不想如顾如许那样,哪天不明不白就死在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