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婆子说到最后,整个人像是一只竖直了刺的刺猥一般,哪里还有最初的那般怯懦和慌乱?
她虽然不是有意杀人的,可现在人死了,她却也没有丝毫的内疚,反而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说有人给你的药,那个人是谁?男的还是女的?他是在哪里给你的?他说不是毒药你就信了?”沁娘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几个问题,直把于婆子问得一愣。
“那是个女人,穿得还挺好的,但我没有见过,我想着应该是高门大户家的夫人,而且人家都能把我们两家的这点事儿查得这么清楚了,也不屑于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且这件事情做得极隐秘,就是追查起来,也查不到我头上。”
于婆子说着,又抬头看了徐院长一眼,等待着他的最终判决。
“你是如何把药下到万老吃食里的?”徐院长又问。
“就如你们刚才所说的那般,我是下到了茶水里,我借着姓万的那点愧疚心,接近他很容易,所以……”后面的话,她几乎已经不用说了,大家都听明白了。
这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还一脸的无所谓,想必她是真的恨极了万老。
“那个给药给我的人说,这种药下下去以后完全寻不出蛛丝马迹,别人只会当他是病了,就算是太夫来了也诊不出具体来,只要我做事情干净利落点就可以了。”于婆子说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仰着脖子看向徐院长。
徐院长倒是一时无语了,按理说,真凶找着了,这件事情他也有了交待,可于婆子说的,再结合顾琛来的目的,他相信万老的确是行为上存在问题,也实实在在是对他及他的家人同情不起来。
“先把人给带下去吧,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短暂的沉默过后,徐院长冲着长随吩咐道。
长随应了一声,拖着于婆子下去了。
王婆子目睹了审询的全过程,内心十分的不安,想着这会儿案子也该告一段落了吧,事情的真相也查明了。
于是,她试探性的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徐院长看着她,王婆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连连摆手道:“院长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的,出了这个门,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徐院长觉得,这件事情也的确是跟她没什么关系,随便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把她也赶走了。
王婆子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待到室内重新只剩下两位院长和顾氏夫妇二人时,徐院长才开口问:“如今万老已经死了,你们要查的事情也没有结果了,现在,人是你们带回去,还是送官?”
顾琛低头呷了口茶,淡淡的问了一句:“事情当真是完了?”
徐院长一愣,下意识的看了曲院长一眼,最后看向沁娘,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惜,那师生二人一个二个的,装得无比的淡定,他愣是没瞧出半分眉目来,最后只能看着顾琛问:“这件事情还没完么?”
他怎么觉得,这屋子里就他一个大傻子,好像别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似的。
这种感觉不爽极了。
“王婆子你不觉得有些奇怪的吗?”顾琛问。
徐院长又是一愣,随即道:“刚才她自己也说了,她是怕惹麻烦上身,所以才胡编乱造的,有什么问题?”
真的是他的脑子不够用么?为什么他觉得挺正常的?
顾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真的只会读书做学问,旁的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于是只好又多提点了一句:“于婆子刚才也说了,他男人至今还只能坐在椅子里过活,家中还有个小孙子,一家老小全靠着她在这里当差才能活,可她现在这般干脆的承认了是她给万老下了毒,她就不怕家里的一老一小没法活么?”
经他这般一提醒,徐院长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一双老眼瞪得老大,道:“是啊,她要真被送官了,家中谁来管?难不成她就一定能确信,我不会将她送官?”
沁娘勾了勾唇,接口道:“不,她杀了人,这件事情是抹不掉的,就他还送官,她也不可能管得了家里那一老一小了,这一点,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就算不送官,她也是要被远远的送走或者要受到应有的惩罚的,不可能还能像以前一般,在这里当差,每个月能领月奉回家。
“那……这……”徐院长的脑子这个时候的确是不够用了,他吱唔了好半天都没能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还是顾琛开口一锤定音道:“派人盯着王婆子,她一定有问题,至于于婆子,就让人带走好了,剩下的事情你们也不必管了,回头就告诉万老的家人,说他收了不易之财,被人灭了口,想必万老夫人也不会闹的。”
万老做的事情万老夫人心里一定有数,话都说得这般直白了,她若是还敢闹,那她现在手里的那点不易之财,怕是没命花了。
人已经没了,又何必要去闹得腥风血雨的呢?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
“这件事情总归是解决了。”徐院长一边点头,一边长长的舒了口气,感叹道,“多亏了你们来了,若不然,我跟曲院长两个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琛客套了两句,便拉着沁娘告辞了。
出了国子监的门,二人上了马车,沁娘问:“如今万老也死了,就算是盯着王婆子,想来也是找不出幕后之人的,那个幕后之人每次都会找别人当枪使,他自己从未露过面,这次怕是也一样。”
顾琛扯了扯唇角:“他不露面,我们就逼他露面好了。”
沁娘挑眉,看向他。
顾琛笑着勾了勾她的手指头,声音上挑:“想知道?”
沁娘回以同样的微笑:“并不是很想。”
顾琛唇角的弧线一顿,随即无奈道:“好吧,我想告诉你行了吧。”
沁娘勾了勾唇,将耳朵凑了上去,顾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分明就很想知道,却偏偏嘴上从不肯示弱,还真是……可爱。
翌日,早朝的时候,果然又有更多的朝臣弹劾顾琛,建议皇帝把火器监管的权利交出来,更有厚颜无耻之人称:“若是没有东临,哪里来的东临首富,顾统领靠着东临国的庇护,拿点银子出来给国家造火器又如何?等到兵临城下,到时候国都没有了,顾统领要去哪里挣银子?”
此言一出,得到了一片响应,顾琛冷眼旁观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帮上蹿下跳的人,根本不屑出声辩驳。
承安候站在人群中,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活了这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清新脱俗的抢钱借口,商贾虽不及官那般受人敬重,可那也是为国家赋税出过头的人,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那些商人赚的钱,理所应当要充国库一般。
若按着他们这般想法,日后谁还敢经商?谁还会为国税而努力干活?
青楼女子都还能有自己的私房钱呢!人家凭本事赚的钱,凭什么要交出来?
“周大人说的是,正所谓有国才能有家,如今邻国蠢蠢欲动,这数十年来一直小战不断,如今他们更是有集结起来共同伐我东临之势,若是东临被覆,那么哪里还有顾统领挣钱的份?”
“臣附议,正所谓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在这个国家危难之时,顾统领总不好还能在一旁看着吧,为人臣子的,总要尽忠职守才是。”
那些个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大义摆出来,把顾琛架在火上烤,若是他说不乐意,那么便是不顾大义,不配为人臣,皇帝这么多年来对顾家的那点眷顾之情,全都喂了狗了。
宋熹冷眼瞧着这场面,知道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便给江大人使了个眼色,江大人立马会意,站出来奏道:“陛下,臣以为,诸位大人们说得极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如今正是国家用钱之时,征用顾统领点钱造点兵器,又算得了什么呢?顾统领若是不肯,那老臣倒是要怀疑顾家对陛下的忠诚了。”
好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琛嘴角一抽,这些人为了夺他的权和钱,也真是够无耻的了,这些话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既然江大人这般义正言词的,不防江大人先把府中的万贯家财给充了国库再说,我相信,有江家的那笔银钱,造个几千把火铳应该是够了。”承安候不冷不热的说道。
江大人一噎,随即瞪眼道:“本官府里的那点钱,哪里够得上造火器的?再说了,我们江家可是世代读书人,哪里来的钱?”
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方将军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了:“江家没钱?不能吧?我记得前些天江家少爷还为了一个伶人一掷千金呢,那日我那顽劣的儿子正好溜到那伶人馆去瞧热闹看见了,回来跟我说,这江家公子真是出手阔绰,想当初乐二公子和荣三公子那一对二世祖都没这般大方的。”
被点名的荣乐两位公子哥的父亲就站在朝堂上,脸色很是一言难尽。
他们这两位的名声算是毁了,如今只要说起纨绔子弟,这两位简直就成了纨绔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