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如何,戈尔多还是成功从自家老师手上保下了赛伦。
第二天清晨, 赛伦清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还维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他浑身酸痛, 两条腿麻木得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戈尔多?”他有些虚弱地呼唤了一声。
卧室的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步履优雅的黑发少年,他的一举一动都沉稳而文静,只是眼眶下两片淡淡的青黑色与他的面无表情结合在一起,看着就令人发怵。
戈尔多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凉凉地问候道:“呦,醒了啊,皇子殿下。”
如果换做平时,戈尔多这么阴阳怪气地呼唤他为“皇子殿下”,赛伦早就生气了。但是今天情况特殊,赛伦也一时顾不上和戈尔多计较这些。
赛伦:“我怎么会在这里?”
戈尔多:“这得问你自己啊。”
赛伦:“不,我记得昨晚我是从阳台进你的房间的。我的意思是,我为什么会睡在书桌上……”
戈尔多:“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难道你还想睡我的床不成?”
赛伦听出了戈尔多的怨气,再看看他有些憔悴的神态——戈尔多的皮肤很白,但是如果熬夜,黑眼圈也会非常显眼——然后赛伦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抱歉。”最终,他只能低低地这么说了一句,“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戈尔多:“……”
戈尔多深吸了一口气,扶额说道:“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你难道真的不记得你昨晚做了些什么吗?!”
赛伦闻言抬起头,看他迷茫的神色,戈尔多就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戈尔多一指墙角的一堆黄色废纸,说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赛伦皱着眉走了过去,蹲下身捻起了一片碎纸片,端详半天后,恍然大悟:“这不是你经常带在身边的那本笔记吗?你说是你老师赠送给你的。”
戈尔多没好气的说:“就是它。”
赛伦抽了抽嘴角:“抱歉,我当时不是故意的……”
他那个时候承受着身体里混乱的魔力,仇视着身边的一切,总想做些什么事情来发泄一下。但是偏偏这次他发作的时候,又有一丝理智尚存,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不能砸桌子,也不能砸花瓶,于是他在混乱之中就从书桌上随便揪了几张纸撕碎了……
赛伦犹豫了片刻,扒拉开那堆碎纸片,开始一片一片的试图拼凑起一些完整的纸页——但是完全失败了。
赛伦:“……”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扭头,问戈尔多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你也不用管了。我昨天默写了一个晚上的笔记,很快就能写好了。”戈尔多说着打了个哈欠,“倒是你,自己小心点吧。”
赛伦先是震惊于戈尔多居然把整本笔记都背了下来,随后稍稍松了口气。笔记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记录信息、方便记忆嘛。既然戈尔多都已经对这本笔记倒背如流了,那这本笔记对他的价值也就没那么高了,这倒让赛伦稍稍心安了一些。可是听到了后半句,赛伦不免产生了一些疑惑。
赛伦:“……你让我小心什么?”
戈尔多悠悠地回答道:“你撕了的这本笔记,原主人是亚特里夏导师。他昨晚跟着我一起回来,恰好碰见你把笔记给撕碎,你现在估计已经在他的黑名单上了。”
赛伦:“……”
接着戈尔多又补了一刀:“亚特里夏导师是这次帝国联赛的带队老师。他的要求向来严格,即使你占的是骑士院那边的名额,他也有资格管你。你就好自为之吧。”
赛伦:“………哈?”
沉默片刻后,赛伦问道:“不对啊。昨天那个时间点,亚特里夏跟着你回你的房间做什么?”
“来要这本笔记啊。为了他的课程。”戈尔多轻翻了个白眼。
赛伦:“………”
他算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随后,在当天下午,神院的五名队员和隔壁骑士院的五名队员正式见了个面。而亚特里夏则以指导训练为由,把赛伦狠狠打了一顿。
骑士院的五位圣殿骑士预备役:“……”
他们简直目瞪口呆。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这里真的是神院吗?这里聚集的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牧师吗?
第六十二章
亚特里夏轻而易举地打碎了几个骑士院学生的自尊心。
“……按照我的经验来看, 在正式组成一个队伍之前,首先有必要确定队伍的指挥权在哪里。”亚特里夏摘掉了自己的白色斗篷和手套,看着跌在尘土中的赛伦, 绿色的眼眸里戴着宝石般冷质的光辉, 居高临下地说, “联赛的体制, 我相信你们都已经有所了解。第三场攻防战的指挥权……我们可以再议。但是前两场比赛的指挥权绝对在我们神院这边。你们几个有意见吗?”
对面几个圣骑士预备役面面相觑。
他们有意见。但是他们不敢说。
“……没问题。”仰面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赛伦回复道, “我们这边没问题。”
毕竟赛伦也是击败过二阶骑士的人。而隔壁骑士院这几年人才青黄不接,这次除了他之外, 被派遣过来的四个学生就没有一个是正式被认定为圣骑士的。赛伦是他们中的最强,自然也拥有最高的话语权。
“嗯, 那就好。”亚特里夏冷淡地说了一句,撇开眼神,不再看他。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自由交流。我们赛前的准备工作有限, 估计唯一能做的演习就是进行一场模拟攻防战, 让你们提前体会一下赛场的感觉。”亚特里夏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说道,“但在那之前,你们首先得记住对方的名字。”
骑士学院的几个学生脸色一僵,不由自主的带出了微笑,颇有些忐忑不安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佐菲。”
“艾斯。”
“杰克。”
“泰罗。”
戈尔多:“……”这些名字……他总觉得莫名耳熟。不过基本上也都是烂大街的名字, 比如“杰克”,天上掉下来一块木板估计都能砸出好几个“杰克”来。
“……这次骑士院没什么好苗子,指望不上了。你可劲儿使唤他们就好。”亚特里夏走到了戈尔多身边, 凑近了说道, “恐怕最厉害的还是那个时常发疯的皇子殿下。”
戈尔多有些无奈的扶额, 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其实他怕的一直都不是对手太强大,而是队友拖后腿。但是这次神院的另外几个小伙伴看起来都非常靠谱,给了戈尔多莫大的安全感,又有身为阿奇德皇子的赛伦保驾护航,即使联赛这回并不在赛兰卡帝国举行,戈尔多也觉得他们并不一定会输。且在随后的模拟攻防战中,他的小伙伴们更是给了他非常大的信心。
为了加深对彼此的了解,亚特里夏把这支十人的小队伍随机分成两组,然后分成攻守方进行模拟战。模拟战中,骑士院的学生们表现的相当英勇,而神院这边的五人组更是花招百出。什么用圣光晃对方的眼睛啊,用催眠术让对方的动作变慢啊,用扳手砸对方的头啊,用净化术把大理石制成的楼梯变得纤尘不染使对方狠狠滑倒啦……总之,场面一度相当滑稽。
打完一场模拟战后再次怀疑人生的骑士院学生们:“……”
“这……这真的没问题吗?”其中一个学生这么说道。
亚特里夏淡定地说道:“只要不违反规则,做什么都可以。敌方的手段只会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出人意料,所以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骑士院学生们:“……”总觉得您在驴我们。
确定了流氓风格的战术基调之后,亚特里夏手一挥,放所有人回去休息了。
很快,他们就接到了正式的通知,这次的联赛果然在阿奇德的国都温登堡举行,而这也意味着戈尔多他们必须赶紧启程了。阿奇德帝国和赛兰卡帝国距离不远,同在西大陆上,但是走水路比走陆路要快。但是由于海上形势复杂多变,所以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一般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国民们还是倾向于走陆路,这一走就要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
“咱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戈尔多听见这个消息后,有些好奇地问亚特里夏。
“当然是走海路。”亚特里夏瞥了他一眼,“走路上的通道实在是太慢了。”
戈尔多:“可是万一遇到暴风雨怎么办?”
亚特里夏:“……这里可是神院,聚集了全帝国最好的占星师和预言师。他们会挑选好日子的。”
戈尔多:“……”
占星师什么的,真的靠谱吗?有时候连天气预报都信不得,何况是占星师和预言家的说法。
但是他又询问了一下往届的联赛情况,发现神院过去走的也大多都是海路,但从来没有因为海上的天气拖延过比赛,有没有发生过海难,每次都是完完整整的出门、完完整整的回来……这实在是令人好奇,也让戈尔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几年前碰到过的那个先知。那个先知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但是说出来的话又过于荒诞不经,只让人觉得他是个反复无常的疯子。
在和精英班的同学们聚会时,戈尔多提起了这个话题。
正在埋头整理着什么的希莉亚听了他的话之后,开口说道:“占卜术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它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而且修习这门技术的人水平不一,很难得到百分百准确的结果,所以才遭受到大家的怀疑。”
正在看书的保罗见她这么肯定,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选修了卢娜导师的《月相学占卜术入门》吗?”
“嗯。”希莉亚微笑着点了点头,晃了晃她手里的一副卡牌,“这就是卢娜导师送给我的一副月相牌。上回导师在班里进行了一次小测验,这是奖励给第一名的礼物。月相学占卜和星相学占卜一样,都是古老的占卜手艺,但是月相学更好入门……不过我是新手占卜,准不准就很难说了。大家要来试试吗?”
保罗来了兴致:“试什么?”
希莉亚:“我现在学到的东西不多,顶多也就按照卢娜老师新教我的阵法给你们占卜一下近期的运势,无法精准到具体的方面。”
希莉亚说着用自己白嫩的手指不断摩挲手上的月相牌,看起来是技痒了,非常想给自己的同伴们占卜一次。
戈尔多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那就我先来试试吧。”
希莉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严格地按照卢娜导师教导的步骤洗牌切牌、排列布阵,小心翼翼地运用着魔力,而月相牌背面的月亮仿佛渐盈渐缺,最后固定成了一副牌阵。
“来,挑三张吧。”希莉亚轻轻吸了口气,说。
戈尔多沉默片刻,随意指了三张。
希莉亚把那些牌挑出来,翻到了正面——
“嘶。”希莉亚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戈尔多看她的神色不对,隐隐料到估计没什么好结果,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声:“怎么了?”
“如果卢娜老师教我的记牌方法没有错的话……不,导师肯定不会出错。难道是我哪个地方没有做对……”她有些为难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尽管内心有些矛盾,但她还是把那三张牌展示给戈尔多看,然后给出了自己的解释,“……这些牌,昭示着你接下来一段时间会遇见非常糟糕的事,而且是危及生命的那种大事——”
“我们一般将这种牌面称为告死牌。卢娜导师说过,她这辈子也就占卜到过一次这种牌。而且她占卜的是她的父亲。”希莉亚觉得喉咙有些干燥,“她占到这副牌面的十天内,她的父亲就急病去世了。因为那场病来的实在是太突然,整个家族都没能反应得过来。”
戈尔多:“……”这听着好像有点不大吉利啊。
“直觉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能出门,戈尔多。”希莉亚说,“否则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坐在一旁看书的保罗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不会吧?可是戈尔多不是还要去温登堡参加联赛吗?”
希莉亚也有些为难:“我是想劝你不要去的……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新手。这次占卜的结果,我们先不说准不准,告死牌意味着的几乎是避无可避的灾祸。即使戈尔多不出远门,情况说不定也不会有太大的好转。”说着,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把牌都收了起来,说道,“要不,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戈尔多抽了抽嘴角:“……你这种说法才最让人担心啊。”
希莉亚双手合十,有些愧疚地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拉着你占卜的。”
“……先别慌。说不定这只是个意外。”保罗安慰似的说道,“不如、不如我也来占卜一次吧。”
如果这次的结果依旧很离谱,那就说明希莉亚是真的学艺不精。
希莉亚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依言给保罗也占卜了一次,她看了看自己得出的结果,抽了抽眼角,说道:“月相牌显示,你最近恋爱了?不过大概率是在暗恋中?……神院总共就这么几个女学生,我没听说你在暗恋谁啊。”说完,她叹了口气,把牌给收了起来,有些沮丧,“我的占卜果然不准——等等,保罗你脸红什么?”
保罗脸颊都被染红了,有些慌张的否认道:“我没有脸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