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想不明白,那母老虎的外号是咋来的?
回头一打听,这事还得从很多很多年前说起。
从前穷乡僻壤住着一个心怀天下的书生,他闻听北方有明主,便带全家去投靠。
后来明主出征天下,头一个打下的就是五城亭郡,便把五城亭一带当做大梁的后方开始经营。
而这位书生受上司重用 ,便被指为助手,后一路高升到贺梁府尊,陈家五奶奶许熙美便是贺梁府尊嫡出二女。
甭看家里老太太总说,看咱家吃穿不尽是享福了,其实你们生在这个年景,都算不得命好。
可不是,出生之后便王朝末年,接着群雄奋起天下争戈,许熙美他爹许宣那时候忙成那个样子,而作为邵商一派的后方,贺梁府就三不五时的被各种势力袭击。
就在这年头,一直寄样在外的许熙美被家人接回。
每次有敌军来袭,她父兄就站在城头御敌,留下家里老母弱妻成日子揪心,许家人都个不大却有孤勇,男人守城,女子便在家给守城兵士做饭。
可制了饭,总得有人送到城墙上吧。
如此矮个子里面找大的,许家二小姐便开始带着家丁从府衙往城墙送东西,这一送就是许多年,直至大梁立国,吏部正式下文确定了许宣贺梁府尊的官位。
小花儿说,难不成二小姐做的事情不算做女中豪杰么?那是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然而他这话没人信。
风一吹就飞了的小个子,这位娇小姐不吓尿尿(sui)就不错了吗,这都娶回来了,还能退货不成?
自己就是个操心命!
七茜儿气鼓鼓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自己家爹,正一手领着一个大孙子在院里兜圈。
人家也不知道转了多久了,反正就很有耐心,他孙喜欢踢石头,他就让人给他孙摆一路石头,随人家玩儿。
他孙儿站不稳,他就揪住俩孩子脖领,防止他们栽倒。
这还不算完,从前她爹在宫里用的太监这也带了好几个出来,今儿站在一边的却是那个叫万春阳的。
万春阳如今是郡王府的太监总管,从前他没事儿也不到亲卫巷来,这不是七茜儿这几日繁忙么。
俩淘气孩子,就是神仙来了也镇不住。
如此,吉祥家才去燕京把郡王爷惯用的人带了来侍奉着。要么说,这些太监跟外面人不一样呢。
首先嘴甜,继而机灵。
就看安儿抬脚对着石头就是一下子,甭看咱人小,先天胎里带着一口元阳之气,这娃劲儿大,他还真能把石头踢飞了。
你飞就飞吧,可那万春阳每次都使尖细的嗓子喝彩,激动的都不成了,接着小莲步外撇着跑出去捡石头,再给安儿根奴摆好,这嘴里夸的话叫一般人听了,指定泛一身麻麻粒子。
就看人家蹲下摆好石头,还量好距离,接着赞美道:“哎呦,还是咱家小郡王,这小脚踢的俊呦,这风姿跟老祖宗您是一模一样的!奴婢也不是没有见过同岁的孩子,老祖宗,真不是奴婢夸,就这一脚,您老人家想想,凭他们谁家的小少爷能比了?”
对于这种巴结,人家郡王爷见怪不怪。
甭管七茜儿看不看的惯,人家就认为,他佘青岭的孙子,就该这样活着。
听了夸赞,佘郡王还真的仔细想想同龄的孩子,恩,都没的比,连他大宝孙脚指头都比不上。
看他孙多有耐心,都半上午了,小鞋儿都破了一只都不腻的。
如此便越发的自得,只是不带到面上来,就矜持一身哼。
赶巧七茜儿颠颠迈着小碎步往外跑,看到他也是很草率的福礼道:“爹,你少惯着他们。”
佘青岭平静的看着儿媳妇:“这里惯着,坏不了本性。”
七茜儿信他才怪:“随您高兴,我出去有些事儿,回头给您磨米皮……”
说完她便跑了,只听身后半句:
“你慢些着,莫要……”
莫要什么?莫要欢蹦乱跳呗。
可七茜儿这一胎还真是个好孩子,人丁点都不给娘亲找麻烦的,怀了跟没怀一样,不吐不折腾,就安安生生的。
这才是个安儿呢。
不看肚儿,你都不知道这是个双身子。
佘郡王看着儿媳妇那一队人消失,半天才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说:“小孩儿般,总长不大!”
万春阳笑的特别放松,离开了宫里那块地,跟着老祖宗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
老祖宗跟他是一样的伤心人,在郡王府是没人敢看不起他们的。
听老祖宗同普通百姓家长辈般慈爱埋怨,万春阳这颗心就满足的可去死了。
摆好石头他站起来,走到佘郡王身边笑着说:“老祖宗,您可甭担心了,您想想那里面的小娘娘们有了喜是啥样儿!凡是个有了的,那御医上就造化了,脉案一尺高那都是性子好的,您再看咱家小娘娘,您吃的可都是小娘娘孝顺的,不是奴婢说,这一胎一准儿康康健健跟小郡王爷般结实。”
私下里,他们都喊七茜儿小娘娘,毕竟人家以后是世子妃,这是人家主仆亲厚的方式。
佘青岭站在原地,想起宫里那些女子,又是一声:“哼~!”
却也不知道是哼谁呢,反正哼的颇为得意,全天下的儿媳妇都不能与他家的比一般。
七茜儿带着人喊了张婉如几人,等人聚集齐全了,几个妯娌一起往外走,才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一道红影闪过。
呼啦啦一群贺梁婢仆往三圣庙跑。
七茜儿站住观察,半天儿才听到身后张婉如说:“小嫂子,仿佛是小花儿他媳妇儿?”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啥仿佛啊,就是她。”
她眼神好,看到那小媳妇背后还背着一对刀?
刀?
这是……预备去干掉包氏,夏氏?
没这么夸张吧?
脑袋正乱着,七茜儿便看到穿着一身锦缎,满面春光的常连芳,人家也不急,就笑眯眯背着手,溜溜达达就过来了。
七茜儿看到他便唤人:“花儿你过来。”
常连芳心里高兴,便来到几位嫂子面前道谢行礼:“几位亲嫂子辛苦,这是哪儿去啊?”
七茜儿瞪他:“你说呢,我见你那媳妇儿,仿佛是背着……”她伸出巴掌抹了一下:“真会啊?”
常连芳仰天哈哈,笑完跟七茜儿道:“您看您还不信,咱是真的虎,不是猫儿!咱小是小,可该有的都有,就吃不了亏,嫂子安心吧!”
安心个屁!
七茜儿便是一身的古怪功力,她也没把自己往哪儿靠,思考家里的事情,还是方方面面力求周全的。
七茜儿恼怒:“东拉西扯的说什么呢,我问你的是正事!她可带着这个呢。”七茜儿挥舞手刀使劲劈:“真没事儿?”
常连芳点头:“啊,那肯定没事儿啊。”
七茜儿却不信他,又喊了人往三圣庙赶,走到半路,好家伙,泉后街家家户户这段时间算是指着常家这点事儿下菜了。
此刻三圣庙前,三十多辆马车已经扎好,包氏与夏氏笑眯眯的站在车前,正温声软语的劝自己小弟妹道:“弟妹,你是外来的不知道燕京规矩,父母在无私财,这话嫂子没说错吧?”
这边乡下地方,低等的官吏,如何能知道常侯府早就分锅了。
那许熙美长的小相,个子是小小的,眼睛是圆圆的,小嘴儿是噘噘的,脸蛋儿是红扑扑的,甭看成人了,看着就如个十四五的小丫头,人家带的首饰都是小巧精致的,小金冠儿,红丢丢的垂金灯笼耳坠儿,手腕上的镯子篆的不是老花,是一个个的小兔儿,不是这场和还是挺招惹人心疼的。
她自己小不说,用的那些婢仆也都不高。
都是银发满头的的嬷嬷了,个子却也是小小的。
包氏说完,见那弱相弟妹不吭气,以为她怕了,就得意洋洋看看夏氏,眨眨眼,给个眼色。
五万贯足矣折磨疯了这两个妇人。
那夏氏咳嗽一声,一副为你好的样,就苦口婆心劝说到:“弟妹你让开吧,站在这里给旁人看笑话么?咱家是什么门第?你小门小户不知道规矩,往后我们自然会教你的,慢慢你就明白了。
你就出去问问谁家不这样,哦,你真把这边当成家了,真把这边当亲人了?咱燕京里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呢,这边连个自己人都没有你也真是胆大,是什么都敢往这边放着。亏我跟大嫂子就担心出事儿,好家伙,真找个外人看着,你们咋想的?”
许熙美依旧不说话,戴着小金冠的脑袋却后仰着,努力扬起小下巴儿,斜眼看看那对妇人,又看看那些车马,东西她不稀罕,也不很在意。
然而想起昨晚小花儿抱着自己哭泣的样儿,却是一阵心酸,好看的人哭太招人疼了,尤其长的好看的花儿哭,就更疼。
自己的花儿哪儿不好了?生的那般俊美,对父母兄弟更是没啥说的,亲卫巷巷子的小嫂子们就是证明,大家都夸!
好人坏人她是一耳朵就能分辨出来的。
夸奖花儿的就是好人。
说他小话的……千刀万剐!
被这对尖酸的野猴子欺负,就要气死她了,怎么?凭她们下巴尖么?
看小丫崽子不说话,包氏冷笑,心想你以为你背着两把小刀就能吓唬住我们了?老娘跟着丈夫公公也是南征北战,见过世面的。
如此这位伸手举起鞭子对着空中便是一噼啪,还颇吓人喊道:“众将!”
没有众将,只有老常家几个看家护院的兵丁,却也整齐的唱了诺。
他们是子爵府的护卫,跟这边没关系。
夏氏也威风道:“弟妹让让!你有话,咱们回头府里说话,你要觉着委屈,自去禀告公婆,我们一切以长辈态度为重。”
她说完一摆手,膀大腰圆的马夫便上了车,挥鞭驱动马车往外走。
这是外来妯娌与她们第一次交锋,包氏跟夏氏下去分帐,如今得一致对外。
七茜儿大怒,刚想上去帮忙,却被小花儿一把拉住,还对她眨巴眼笑笑……
燕京东门,几匹快马迅速往外飞驰,常侯爷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在风里大骂:“真是惯的你们没边了,你们以为老三为何娶那三寸高的,啊!?找死没地方!”
他们刚接了一封信,常连芳喊他们去亲卫巷收尸。
常连起与常连旭也慌啊,那俩是他们孩子娘,他们哪儿知道这俩咋就疯魔了般,非要拿这个大?
被自己弟弟算计到这般深,这也太幻灭了。
常连起风里喊到:“爹,那是我弟!他怎么敢?”
常侯扭脸骂到:“你们敢,他何尝不敢!快点!该死的,今儿若无事,回家都给老子一人吃五十鞭……”
三圣庙前,包氏带的家丁骑马骡直面而去,她们就是吓唬这个小妯娌。
却不想,这小新娘身边站着的几个矮个婆婆忽然抽刀横在胸前。
人小,人家刀儿也小,只比短匕长一拃,多出来的地方却是个平弯儿,弯儿上六朵祥云在阳光里反着光,刃显见是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