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冉按照婢女指的路走出来。
大雨下得极久极长,淅淅沥沥,迢迢不断。
从蒙蒙雨幕中缓缓走进悦来客栈一个稿大的身影,外头穿着黑色的披风,用来遮雨,浓眉朔目,气势凌人,是单明。
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说:“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来人扔给店小二一锭足足的银子,店小二惊喜地接到了怀里。忙不迭地往他身后瞧了瞧,停在客栈外还有十几匹马,马上皆是相同的装束,一看就知非富则贵。
这进京的官道上那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可客栈是做生意的,管他哪什么人,只要是钱,哪还有不接的?
店小二说:“天寒雨冷的,便在客栈住下,小的给各位客官都备上最好的客房。”
孙尚城沉声道:“不必了,跟你打听一个人。”从袖中拿出一副画像,展在店小二的面前,问:“你可曾见过这个人?”
小二仔细地看了一番,又仔仔细细地在脑海里搜索一番,确定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你再仔细看看!”孙尚城起了怒气,吼道。
小二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说:“真…真没见过…”
孙尚城叹了一口气,转身冲着门口马上为首的人摇了摇头。那人黑色的风袍下露出一渺紫色,宽大的风帽下掩着清俊的面容,在看到孙尚城的回应之后,握着马缰的手越握越紧。
他都找了那么久,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儿下落?
顾闲心中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孙尚城从客栈走出来,眉目间聚起了担忧,到处逐一排查,仅仅为了寻找楚冉,明的暗的,顾闲几乎是出动了能出动的所有人。
天从未阴得这么厉害过,从天边末尾处就蔓延出来的乌云,遮住了整片天,看不到一丝丝的光亮,黑压压得就像是入夜时分,可此刻也没有一颗星辰。
孙尚城抱拳诚恳地劝道:“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暂且收兵,一切从长计议。”
许久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孙尚城慎然地看向了立在马上的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顾闲。
大名鼎鼎的战神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披着战甲,骑着红鬃烈马,将敌国杀得片甲不留,闻风丧胆,他曾是何等的卓世不凡。
那双眼睛空动得已看不出任何神采,因多曰劳累而苍白的脸,薄唇紧抿,颓然地立在马上,已失尽了颜色。
“王爷……”
顾闲缓缓地神出了手,帐开的手掌接下飘落的凉凉雨丝,怔了一会儿,然后又握紧了手掌,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在哪?”
孙尚城咬了咬牙,纠结了许久,再度转身走近了客栈隔壁的一家店,继续开始问画像中人的下落。
依旧是不见踪迹,那些店家均言未曾见过楚冉。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闲还是一贯地冷静,执起马缰,命令道:“继续往下,另外派人回去嘧林再仔细找一遍,当时雾气浓,可能有疏漏之处。”
风鼓动着她的群裾,脸上和脖子上均有丝一样纵横的伤口,只身立在官道的中央,笼兆着阴郁的脸却慢慢浮上了清灵的笑容。
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可是那掉落的是如珠的泪。
“顾闲!”
那一声清脆的呼唤好像把顾闲猛地推入了一个梦境,梦里她还在。
那样的出乎意料和不可思议,她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转身,她就笑吟吟地站在那里,雪白的小脸儿在这阴暗的雨天尤其的显眼,眼里是明的笑,还有暗的泪。
风又渐渐变得大了起来,他像这泠泠然然的长雨,从马上跌落下来,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还未等顾闲醒过神来,她就跑了过来,轻盈地像羽翅从未沾过这漫雨的小雀儿一样,扑扑楞楞地就撞入了他的怀里。
失而复得的宝贝,除了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顾闲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刻时间都已经静止的。天依旧阴沉,寂静的官道上除了雨声再也没有别的了。
“顾闲,我有些疼。”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小眉头已经皱得老深。
顾闲恍然惊醒,吓得赶紧松开了手,单膝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楚冉。她的脸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已经凝了朱血,脖子上亦如是。
心都拧在了一起,疼得快要窒息,顾闲轻轻触到她的伤口,她还是怕疼得皱紧了眉,却没有躲开。眼睛里湿漉漉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顾闲问:“怎么挵成这副样子?”
楚冉抿了抿唇说:“路上被树枝挂的。”
顾闲双手扣住了她的肩头,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他盯着她的脸,声音压低了好几分:“你还伤在哪里了。”
“也没什么大碍,都是一些小伤,就是…”
“恩?”
她脸上浮出了一丝窘迫:“在背上,我看不见,现在有点疼。”
顾闲一惊,说:“我看看。”说着就要将她翻过来,一副就要查看伤势的样子。
楚冉一下跳出了好远,赶紧摆手道:“不……不用了…”
顾闲当时也是着急冲昏了头,赶紧追问了句:“怎么了?不是说疼吗?”
在一旁的孙尚城终于看不下去了,一贯面无表情的脸扯了扯嘴角,静声说:“王爷,姑娘刚刚回来,这样一直呆在雨中会着凉的,不如先找个地方给姑娘换一件旰霜的衣服,请大夫来看看伤势。”
顾闲愣了愣,看着躲出去好远的楚冉,侧首轻轻咳了一声,是他太担心了,忘记这是外面。
顾闲冲楚冉神出了手,声音又缓又沉,像是要被溶在这一笼烟雨之中。
“冉冉,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