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通体雪白,唯独额间一簇黄毛,眼睛圆溜溜的装满无辜,爪子的粉色肉垫上还粘了一颗星星。
当时鹿赤看见的时候,还有点震惊。
因为他觉得,走冷酷战斗风的裴措会愿意浪费闲暇时间去做这种类型的动漫形象设计,简直就是奇迹。
结果他一划拉屏幕,下一张图跳出来后,差点没吓的把平板都给丢了。
——是一只毛发竖起,满身利刺的小老虎。
嘴巴张开,露出里面森白的尖牙,舌头诡异地翘起,仿佛马上就要把猎物吞吃入腹。
眼瞳里带着光,望着你的神情,犹如在进行一场有恃无恐的逐鹿。
看上去是比普通成年野兽还要令人胆寒的猎食者。
鹿赤同学把两张画反复对比了半晌:“这个设定还蛮有意思的。你这是开会开久了,迎来了创作欲望的爆发期?”
“感谢你妹妹吧。”
裴措收回平板,“没有她就没有这幅作品。”
“我妹?你说鹿绿?她是作者?”
“我是作者。”
男人站起身,揣着平板朝门外走去,语气淡然的仿佛只是在称赞今天的天气有多好,“她是缪斯。”
——硬生生把一句夸奖说成了讽刺。
......
至于对此一无所知的鹿.万恶之源.绿,此刻正坐在教室里,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太可怕了。
太鸡儿吓人了。
裴措当时看她的眼神,让她差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福尔摩斯狄仁杰江户川.柯南了。
幸好。
幸好她话术纯熟,溜须拍马张口就来,这才免去了一桩惨烈命案。
鹿绿接过前桌传下来的新课本新练习册,对同桌滔滔不绝的假期生活分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裴措的话。
临下车门前,他说:“这个秘密,你自己记得藏好了。”
很突然的一句话,意味不明,吓的她如鹌鹑一般掰着车门把手一动不动:“......啊?”
“如果心理压力真的很大的话,我可以帮忙推荐靠谱的心理医生。”
男人偏过头,“但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要再去倾诉了。尤其是鹿赤。”
半明半暗的空间里,男人的语气很淡:“不要找他和解,也不用坦白,哪怕吵架打架反目成仇,都不要试图提及这些事情。”
鹿绿记得,自己当时还很智障地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没错。”
他说,“不管是真的讨厌还是自我保护下产生的情绪反抗,这都是你自己内心的感知。事实上,你什么都没做,并且以后也不会做,那么你就不欠他什么。”
“藏在心里,或许会反复受折磨很久,或许会长时间情绪压抑,但总有一天会好。”
“但一旦说出来了,你没错也变得有错。”
男人转着腕间的表,“像鹿赤那种单细胞人物,他理解不了人性这种程度的复杂,就算不对你产生隔阂,也会觉得他自己有罪。”
“然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你们两兄妹都不会相处的太好,直到七老八十了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回忆往昔,老泪纵横,悔恨一下当年的幼稚和固执。”
“这种结局,你喜欢么?”
......
鹿绿抿着唇,蹙着眉,好半天,才开口反驳了一句:“你才幼稚。”
她看着男人线条利落的侧面轮廓,和阴影交汇在一起,特别像是动漫里,那种沉默寡言却在最后甩出必杀技的隐藏性终极大辅助。
死的帅气又壮烈。
她纳闷地问:“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嗯?”
“我以为你和鹿赤感情比较好,哪怕我哭死,你肯定也还是选择帮他。”
早知道他会背着鹿赤偷鸡摸狗,她刚才就哭的再惨一点了。
想到这里,鹿绿神差鬼使地,又问了一个问题:“裴措哦,我问你哦,如果我和鹿赤同时掉进水里了,你会先救谁哦?”
“......”
大清早的,这一次次的。
裴措觉得等会儿应该去买点降压药。
他深吸一口气:“鹿赤会游泳。”
小姑娘拧起了眉毛:“那如果我和鹿赤同时被死神掐住了后颈脖,你手里只有一枚飞镖只能救一个的话,你选择救谁?”
“.......”
我看不是死神掐住了你的后颈脖。
是你掐住了老子的后颈脖。
“快说,救谁?”
“......”
看着小姑娘紧张兮兮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裴措竟然觉得有点好笑。
“等你追到我吧。”
他漫不经心地挑起眉,“等你追到我,我就先救你。”
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杠精鹿绿不依不饶:“那现在呢?”
裴措想了想:“鹿赤吧。”
“为什么?!”
“他笨一点,比较好忽悠。”
裴老板给出的理由非常客观,“如果他死了,遗产由你继承,作为合伙人,我觉得你比较难搞。”
“......”
鹿绿觉得自己真的很生气。
她难搞吗?
她完全不难搞啊!
公司的同事们都觉得她是乖巧懂事又伶俐的小可爱,合作过的所有摄影师、剪辑师、编剧、版权方也都觉得她真是个话少省事儿效率还高的合作方,人事小姐姐还说她和鹿赤的情商差距太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父系血脉里出来的堂兄妹呢!
偏偏只有裴措。
裴措这个眼睛瞎了的狗崽子。
竟然说她比鹿赤难搞。
呵。
你现在不珍惜老子,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让你在瓢泼大雨里跪下来拽着老子的裙摆求老子别走。
鹿绿在脑子里把裴措狠狠批判了一顿。
而后冷哼一声:“就算我真的追到了你,鹿赤也不会变的有多聪明的。你的逻辑根本就是带有个人偏见的死逻辑。”
“你真的追到了我,”
男人淡淡扬唇,“那就没事了。”
他说:“如果你真的追到了我,那就算再难搞,也救你。”
“如果飞镖真的救下了你,死神打算血债血偿拿我换你的命,那么”
“不止是鹿赤的遗产,我的遗产——”
“也都给你。”
........
“鹿绿?”
“鹿绿?”
“hello?鹿绿同学你在听吗?”
鹿绿被同桌马景涛式的摇肩怒吼叫回了神。
她扭过头,茫然地眨眨眼:“啊?什么事?”
“......我刚刚说我在北海道开了挖掘机,你都半点不惊讶吗?你知道吗,北海道的稻田简直太漂亮了,坐在挖掘机里的时候竟然还能看见海,你能相信吗,我哥他竟然无师自通......”
“濮正谊。”
鹿绿忽然打断了她,目光直视,面容严肃。
同桌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的什么话冒犯了她:“怎、怎么了?那个,鹿绿啊,我觉得你哥他只是去追梦去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你别太担心......”
“这个我知道。”
鹿绿继续打断她,正襟危坐,“我是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什、什么?”
“我。”
小姑娘指指自己,“我鹿绿。”
她深吸一口气,面颊上忽然浮现出一点绯红的羞赧,睫毛下垂,盖住一半的眼眸。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忸怩,极其乖巧,极其做作的少女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