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来,难道是为了跟我下棋?”贺父执起一子,思索着该往里落。
刚才他执白子还看不出来,现在执黑,才发现黑子实在占了太多优势,这局棋,他早该输了。
贺言等着对方落子,淡淡道:“您已经有了对手,还用得着我么?”
“你知道了。”贺父也不作隐瞒,也没必要,“常家的老爷子来替他家二小子求方便,我瞧着你要那块地也没什么用,给了他也不要紧,正好……”
“正好你再拿去做顺水人情,还是……”似乎极难开口,贺言尽量稳着语调,“以后再去‘挟恩图报’,给自己图个方便?”
祁怜听的那父子俩实在很不像一家人,字里行间的都是战场厮杀,刀光剑影。
贺父已经显出衰老的脸上出现一丝怒意,在贺言看来更像是恼羞成怒,“你要仔细……”
报纸随着老人的起身被踩在脚下,皱成一团。
贺言劫下他的话,“我当然仔细,这么多年来我不走的仔细,只怕现在已经随我妈去了。”
和对方的略显歇斯底里的怒意不同,贺言的语调平平无波,所有的暗流涌动都深埋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看似寻常,此刻就越不寻常。
提到以逝的妻子,贺父多少有些不自在,似乎已经刻意遗忘的事情又被人掀出来,气恼恐慌闪躲……
诸多的情绪里,独独唯独没有对亡妻的愧疚、思念。
祁怜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夫人,可也曾听说是贺父身边唯一的女人。
外界都以为夫妻伉俪情深,看来……并不如此。
“您还……”贺言有些犹豫,“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贺父背着手,没有正面回应,“你母亲去了多年了,临走前叮嘱你的话,你还记得几分?我于她有愧,这么多年都没敢去见!”
瞧瞧,说的多冠冕堂皇。
贺言落下最后一子,扶着膝盖站起来,虚弱下去的气势一下子就盛了起来,“我会替您去见的,您不用勉强。还有……这局棋,您早就输了。”
白子不知何时从黑子的重重包围下开出一个角来,之前黑子全面碾压的局面顷刻之间就发生了反转。
贺父转身一看,身形好像踉跄了一下。
“则弈之始作,必起自战国,有害诈争伪之道,当纵横者流之作矣。岂曰尧哉?”贺言把棋子一枚一枚收好,把棋盘摆正,“小时候您教我的,我可学的怎么样?您,现在该歇歇了。”
当棋子还在自己手里时,棋局就没有输;若是棋子跳出掌控,那么就是另一番新的天地。
旧的棋手,该悄无声息的退场了。
“呀,贺少也在啊?”突兀的声音插进来,气氛也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常穆在电话里听着,扶了扶额,令声警告,“常林你给我回来,别去招惹贺言,不然我保不住你!”
“怕什么?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常林拿着新鲜出炉的合同,啧啧嘴,“我是道谢来了,贺姑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来拜访一下,不好!”
不速之客,祁怜觉得这个词简直是为常林贴身打造的。
“你来做什么?”贺父能见他爷爷,可不代表也待见这个小子。
常林把礼物和合同一起放在桌上,正正好在贺言面前,“得了您的鼎力支持,我才能拿下这个合同,爷爷叮嘱我务必要来拜访,亲自道谢。”
人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也算是另一种境界了。
“贺言,我有点累了,您帮着招待一下。”贺父扔下这么一句,背着手就进了屋。
贺言好似没听见,“祁助理,该回去了。”
被彻底无视的某人:“……”
常林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找找存在感,然后……
“这位小姐,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常林拦下祁怜,吹了口气,语气黏黏糊糊的,“贺言这个人很无趣吧?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是我,可哪舍得你这样的小姐天天累死累活的工作。美人,那都是该被好好养在温室里的。”
祁怜嘴角抽抽,很想问问他是哪来的自信,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是这么想的,然后……也这么说了。
常林眨眨眼,摸摸耳朵,“你刚才说什么?”
祁怜很耐心的提醒,“人贵有自知之明,像您这样……”
她上下打量几眼,眼中的嫌弃丝毫不掩饰,“还是算了吧!而且您看起来不仅智力上有缺陷,连听力都有障碍……或许,该找个地方好好疗养一下。”
想了想,她还很好心的指了一个本地最著名的——精神病院,“那里应该比较适合您。”
“你!”
祁怜绕开他的手指,摆了摆手,“不用说谢谢。”
该死的女人,敢耍他!
“站住!”常林背对着他们,结果一转身,“人呢?”
……
“咱们这样走掉,不好吧?”祁怜觉得自己刚才相当酷,可又觉得似乎不太矜持。
贺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玩味,“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咱们……不用理他。”
明明是正经不过的话,怎么被贺言这么一说,就变了味道呢?
祁怜不说话,安静的像只小绵羊,似乎刚才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人不是她。
“怎么不说话?”贺言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可就是忍不住要逗一逗祁怜。
非要惹的她恼羞成怒,惹的她没法继续装鸵鸟,贺言心里头才舒坦。
祁怜捂着胃部,刚才一时气急了,现在胃里有些不好受。
她极力忍着,可胃疼却逐渐加剧,“boss想让我说什么?”
明明对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祁怜却怎么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祁怜捂着肚子倒下去的那一刻,眼前彻底陷入黑暗,随后,她就如爱丽丝一样做了一个冗长的美梦。
久到她醒来时看见满目的白,还以为现在才是一场梦。
“你醒了?”贺言把她挡在额前的手拿下来,轻轻的放到被子上,“小心回血。”
祁怜视觉还没完全恢复,迷糊的问了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