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前聊天的时候梁砚说过他也是滨大毕业的,但是梁砚的家在江南,滨大在江北,他总不会是为了一顿早饭特意过来的吧。
梁砚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学时候的事了,所以就想过来看看,顺便在食堂吃顿饭。”
“这样啊,”陈正则点了点头,又说:“那你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吗?”
“忙完了,”梁砚低着头,没有看陈正则,说:“你一会儿有空吗?要是有空,我们去学校里走走?”
他不会就是想约我,什么梦见大学时候的事只是一个借口吧!
陈正则心里那头老鹿活了,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莫名地觉得有些脸热,声音比平时小了一些,说:“有空啊。”
就这样,两个年龄加起来五十多的老男人犹如刚刚怀春的少男一般,扭扭捏捏地吃完了一顿早饭,然后别别扭扭地走进了校园。
滨大在全国范围内也算得上是老牌学校,校园里随处可见合抱粗的大树,近年来校园又不断绿化,放眼望去几乎整个学校都是绿色的。
滨大食堂的前面就是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条那种“一步娘炮,两步扯蛋”的石板小路,小路旁边对着放了两个秋千。原本这两个秋千是小情侣你侬我侬的热门场所,但是因为今天时间还早,而且大多数人又去考四六级,这两个秋千居然空了下来。
陈正则看着那两个空秋千,心里有些痒痒,于是有意无意地把梁砚往秋千那儿引。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地就走到了秋千旁边,陈正则试探地问:“要不,在这里坐会儿?”
大概是因为陈正则眼神里的期待太过明显,梁砚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
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秋千,陈正则用脚蹬着地面,一会儿秋千就晃了起来。他看梁砚看着前方,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于是悄悄把胳膊伸到了梁砚的背后,从远处看就像他搂着梁砚一样。
梁砚可能是真的没有注意到陈正则的动作,他一直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陈正则:“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陈正则正满满的少儿不宜的心思,突然听梁砚问自己问题,有些发愣,反应过来之后,说:“喜欢啊,我一直觉得特别满足,我这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啊。我当初刚醒过来的时候特蒙圈,我明明记得第二天要去学校报道,结果一醒过来就看见我妈对着我哭。等彻底清醒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出车祸差点死了,现在能醒过来几乎就是个奇迹。所以我得珍惜现在的每一天,这都是赚来的。”
说完这一大段话,陈正则突然反应过来,梁砚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问他对这次相亲满不满意?于是,他又说:“我觉得我现在过得特别充实,每天运动,码字,看书,然后——”
他的声音小了许多:“没事和你出来走走,这种生活感觉特别好。”
他话音落下,周围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阳光从树叶间的空隙照射下来,斜斜地打在秋千前面的那条石板路上。
过了好一会儿,梁砚又开口说:“那你就不想知道你大学时候的事吗?你问过周围的朋友吗?”
“想啊,”陈正则说:“怎么不想,朋友也好,家人也好,我都问过,可是他们说完之后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想知道,但是时间长了,这种心思也就淡了。我觉得我就像是写小说一样,前面十九年已经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了,也保存好了,但是中间这六年敲完了之后忘了保存了,于是就变成了空白页。”
“但是这又能怎么办呢?”他继续说:“我也想办法恢复了,可是没用啊,所以我也只能向前看,把尽量把后面的写得精彩一些,来弥补之前的空白。”
“你这种想法很好,”梁砚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说完,从秋千上站起来,问:“要继续走走吗?”他背对着阳光站着,阳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光线从他脸的边缘划过,像是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陈正则仰头看着他,看了半天,然后伸出右手,说:“那你拉我一把。”
梁砚没有说话,伸出手握住了陈正则的手。可是等陈正则站起来了,他却没有松手,而是转身迈开了步子。
陈正则像是个大傻子一样,傻笑着跟在梁砚的身后,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看,看了好长时间,然后走到了梁砚的身边,和他并肩走,把滨大逛了一多半。
不知怎么,梁砚今天似乎很爱说话,每走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和陈正则说自己当年在这里做过什么。
就这样一直走到了九点多,两个人走到了滨大著名的爱情湖旁边,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上头,两个人握着的手也出了汗。
两个人站在湖边的回廊上,梁砚转头对陈正则说:“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还有一个会。”
陈正则低头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然后抬头问梁砚:“你开车来的吗?”
梁砚摇了摇头,说:“没开车。”
陈正则犹豫了半天,说:“我送你吧。”他是真的想和梁砚再进一步,而且看样子,梁砚也有这种心思。
梁砚看着陈正则的表情,那句“不用了”在嘴边滚了又滚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
“真的?”陈正则惊喜地看着梁砚,但随即那副惊喜的表情又黯淡了下来,他犹豫地说:“我还是不送你了。”
“怎么了?”梁砚问。
陈正则有些尴尬地咧嘴笑了笑,说:“我不是出了场车祸嘛,结果得了个不能坐小型车的毛病,现在出去都是骑自行车,路远了就坐公交。”
“可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继续说:“我也不能用公交送你啊,我,我也不舍得让你跟我去坐公交。所以,所以我还是不送你了。”
陈正则说完觉得周围的气氛更尴尬了。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梁砚一直没有说话,陈正则拿脚尖碾着地上一颗小石子,心里默默地念叨,梁砚为什么不说话了?是因为他不能坐车吗?还是因为他出尔反尔生气了?
就在陈正则觉得自己要受不了,想直接问清楚的时候,梁砚终于开口了。
“我今天早上是步行过来的,我因为以前出过一次事故,也没办法坐车,连公交都没办法坐。陈正则,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好,好啊!”
陈正则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给砸中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直接拉着梁砚就往自己家走,边走边念叨:“我家就在滨大旁边的金盛源小区五号楼三单元302,离这儿一点都不远,我骑车可快了,肯定不能耽误你开会,对了,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个帽子吧,现在太阳太大了,晒得慌······”
梁砚跟在陈正则的身后,努力想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可是几次都失败之后干脆放弃了,眉眼弯弯地跟着陈正则去了他家。
九点多的阳光已经变得灼热,陈正则骑车载着梁砚,从江北骑到了江南,最后如愿以偿地知道了梁砚家的地址。
站在梁砚家楼下,看着梁砚上了楼,又在自家阳台上和他打电话,让他回去之后,陈正则终于走回了车旁边,骑上了车。
等到走出了梁砚家的小区,陈正则戴着梁砚还回来的帽子,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后座——梁砚刚才坐在他后面,而且还用手搂住了他的腰。
走出梁砚家小区有一段时间后,陈正则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梁砚发来的信息,满心欢喜地停下车,拿出了手机,结果点开一看,是肖钰发来的。
【则则,你来双子大厦陪我买点东西吧。】
肖钰这是从海南回来了?
陈正则的心情更好了,正好来了江南,他骑着车转了个弯,去了双子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