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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留着给超生和贺帅吃。大哥,亲民,你们把果子拿进城,是我卖的,但我不能一个人拿这份钱,这份钱,咱们三家子平分,怎么样?”陈月牙抬起头,又说。
  要说三兄弟一直能和睦相处,和他们的团结,谦让是分不开的。
  所以,贺德民首先要拒绝:“算了,既然是给娃们带的果子,分啥钱,钱都留着,你们也早点把小斌和小炮接回来住。”
  贺亲民当然也不肯要钱:“都送二嫂了,我们还拿的啥钱?”
  邓翠莲心说这俩兄弟怕不是傻,眼睁睁的看着二嫂卖了那么多钱出来,他们居然能一分不要?
  他们不馋钱,她馋啊,她恨不能跳起来说,让二嫂把钱给她。
  但是她又不敢,她怕回到村子里,小心眼的大伯贺德民又要派她去干重活儿,贺德民看起来脸黑黑的汉子,但是,心眼儿细的就跟针一样。
  唉,她简直就是贺家这个封建主义下,最大的畸形产物啊!
  陈月牙麻溜儿的数了一下,两筐子苹果,总共赚了15块钱,她把15块一式分成三分,自己留了五块,剩下的就全给邓翠莲了:“你拿五块,剩下的五块拿回去给大嫂,这钱既然大哥和亲民不要,咱们三妯娌平均分。”
  “二嫂这人就是敞亮,我一定把钱拿回去给大嫂!”邓翠莲在贺德民俩兄弟恨不能瞪的眼神里接过钱,笑眯眯的说。
  估计这趟回家的路上,她少不了要挨骂。
  但是拿到了五块钱,一想到回去的路上至少能给俩儿子秤二斤饼干,邓翠莲一下就又乐了,骂就骂吧,谁还没挨过骂。
  再看看超生,邓翠莲悄悄的,就捶了把自己的肚子。
  她咋就那么不争气,没生出个闺女来呢?
  小超生简直就跟个人精儿似的,两筐子苹果,一转眼的功夫,可全是她卖完的啊。
  人情事故不就这样,人三兄弟相亲相爱不分里外,妯娌间的账可得算清楚,陈月牙深知这一点。
  她把自己的五块钱揣进了兜里,看邓翠莲笑的眼睛都要褶一块儿,就得出去买米,回来下炊啦。
  超生今天连着已经吃了三颗果子啦,因为家里来了客人的原因,妈妈还在做肉,这样的日子,简直堪称人生巅峰啊。
  这不,妈妈带着超生出门准备去买米,一路上就跟超生计划了起来。
  “五块钱,咱不止能买到米,到时候还能扯一匹布,超生想穿啥衣服,妈给你做?”陈月牙在闺女的面颊上香了一口说。
  作为一颗小人参宝宝,超生的心里现在满满的,依然在操心爸爸,对于穿衣服,花裙裙还没什么大的爱好,所以,她扭着脖子,满心满意的,就在望着胡同口的大街。
  也不知道爸爸面视的怎么样,这次能不能面试到工作。
  就在她伸着脖子远远儿看的时候,就见爸爸远远的从街上走回来啦。
  超生立刻远远儿的给爸爸挥手。
  陈月牙也看见丈夫了,遥遥就问:“工作面视上了吗?”
  贺译民伸出自己一只手说:“这只手今天有点不得劲儿!”
  “怎么不得劲儿了?”陈月牙果然吓坏了,她怕万一是比枪的时候,丈夫的手不得劲儿输了,那工作得找不上。
  贺译民摇着手腕说:“我和咱们县局的耿局拼装枪,本来我胜了耿局三秒钟,工作是肯定会有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只手就有点不听话,它一冲动,把枪指到耿局的脑门上了。”
  “那工作可不就没了?”那枪指局长,还找什么工作。
  贺译民摇了摇头,接过闺女说:“耿局说,自打他上任以来,我是第一个敢拿枪指着他来面试的复员军人,所以,原本公安系统审批一个人得两个月,但我只需要等一周就可以上班了。”
  “还有这种事情,那你万一开枪了呢?”陈月牙再问。
  贺译民看了妻子一眼:“那估计,才从床上起来,我就该去把牢底坐穿了。”
  超生骑坐在爸爸的肩头,当然知道,爸爸的手不听使唤是自己那根小须须惹得祸。
  但是,这到底是件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超生陷入了沉思中。
  第10章 10
  县局的面试通过了,马上,贺译民就得成一名光荣的人民公安了。
  “啥,还真的能当公安?我就说吧,我二哥他不可能找不着工作,邓翠莲,赶紧去吃屎!”贺亲民伸手拍了邓翠莲一把说。
  邓翠莲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得亏这时候超生过来闹贺亲民,闹着要他抱,他才没提这茬儿。
  有谁不喜欢自家亲人有权有势能找好工作的?
  她难道不想贺译民当公安,她难道不盼自家人日子好过,她当时不也是着急,怕贺译民要找不到工作?
  兄弟能当公安,贺德民兄弟就跟隔壁的张福生和张福运俩兄弟一样,那是没尾巴,要有根尾巴,现在估计都能翘上天了。
  而且,他们兄弟看贺译民家窄地方小,连饭都不肯吃就准备走啦。
  陈月牙在剩下的那块肉上涂满了盐巴,让邓翠莲带着,拿回去给孩子们吃。
  封建包办婚姻下的畸形产物,贺德民俩兄弟捧着一块肉,揣着十块钱,尤其是贺亲民,不停的回头望着贺译民,止不住的说:“这日子要这么过下去,二哥,我都不敢想将来还得能有多好过。”
  “路上小心点,肉一定要吃到孩子们的嘴里。”贺译民叮嘱俩兄弟说。
  “那当然,不给孩子吃,我们再给谁吃肉?”贺亲民回头再看一眼二哥,下次再来,估计他就穿公安装啦。
  他们三兄弟的日子眼见得的,要越来越好过了。
  拿苹果换来的五块钱,不但买了一袋子米,陈月牙还跑到国营商店,扯了好几米现在并不时兴的土布回来,就准备给孩子们做几件衣服穿。
  贺译民看她裁的大大小小全是孩子的衣裳,再看妻子身上那件碎花布儿的衬衣领子都已经绒的不成样子了,就问:“你就不给自己做一件?”
  “我的在这儿呢。”陈月牙拎起一串布条子来,往自己的胸前一按:“瞧见没,正好一条布,卷个边儿,身上就还是件新衬衣。”
  她这衬衣还是前些年家里生活条件好的时候买的,那会儿时兴碎花衬衣,别人穿着都像个水桶,唯独陈月牙穿着,一件线衣勾勒的身材窈窕有致,甭提多漂亮了。
  她没穿的时候,大家没把衬衣当个新鲜,她往身上穿件衬衣,百货商店的衬衣立马脱销,胡同里人手一件儿。
  “改天我打算去看看小斌和小炮,咱把小帅和超生都带上吧,也叫四个孩子一起玩玩儿。”在头发里润了润针,陈月牙又说。
  贺译民自打醒来,还没见过贺斌和贺炮那对双生子了,那两个从小就养在乡下,原来很少进城,在贺译民没出车祸之前,对那俩个也不太重视,现在想起来,心里满满的愧疚,是该去看看他们了。
  “那咱就一起去,给老丈人家是不是得拿点儿啥?”贺译民又说。
  张芳和陈建国俩口子,把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嫁给他,他躺了大半年,替他照顾俩儿子,头一日醒来,不拿点儿啥还真说不过去。
  陈月牙望着屋子中间那棵树,突然灵机一动:“我爸不喜欢穿胶鞋,最稀罕老布鞋,你烧浆子我糊底儿,赶明儿衲双老北京牛鼻子眼儿的老布鞋给我爸穿着?”
  没钱还要走亲戚,是真难为情,陈月牙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双老布鞋了。
  贺译民打小儿出生在农村,别的不会,干这些活儿可在行着呢。
  “你只管衲面子就行,糊鞋底,拎麻绳,这些事儿都放着,我来!”
  俩口子对视一眼,陈月牙脱了她那件衬衣,背靠着树爷爷就开始卷边儿了。
  妈妈脱了衣服,爸爸的脸色突然就红了,轻轻的咳了一声,就转过了脸。
  放学的功夫,巷口满满当当的自行车,大人骑车,孩子们就在大人的脚底下乱窜,超生眼巴巴的站了等着哥哥。
  哥哥贺帅的那件海魂衫,因为实在太短,连肚子都盖不住了,超生觉得,要哥哥知道妈妈买了土布回来在做新衣服,准得高兴。
  结果等到下班的人几乎都走完了,都没见着哥哥回来。
  燕支巷在城乡结合部,现在学校里可有些坏孩子,校门口经常还有些小混混们,超生怕哥哥要在外面受欺负,不由就心急了起来。
  家里头,陈月牙看儿子一直不回来,也心急了,出来在巷口等着。
  “那儿怎么有个黑乎乎的孩子?”巷里的刘大妈说。
  王大爷瞅了一眼:“怕不是非洲来的吧,我听广播,说咱和非洲国家建交了呢!”
  巷口走进来一个混身上下黑乎乎的孩子,进了巷子咧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来,张大嘴就喊了一声:“妈,妹儿。”
  “这是贺帅?咋变这么黑?”刘大妈失声说。
  陈月牙和超生都惊呆了,因为那个黑乎乎的孩子,还确实就是她们家的贺小帅。
  贺帅不但混身上下全是黑的,就连汗珠子都是黑色的,手里捧着一块钱,他说:“妈,今儿我看见卖麦芽糖的啦,给我妹儿买麦芽糖吃吧。”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陈月牙抚着儿子额头上的汗珠说。
  贺帅竖着大拇指,嗓门格外的响亮:“我今天刚到巷口,就见秦三多在门口喊,问谁能帮他倒蜂窝煤,倒五十块给一块钱呢,我想,我妹儿最喜欢吃麦芽糖,一块钱那得买多少麦芽糖啊,所以我就去啦。”
  现在,很多人家都有煤模子,自己买了煤渣回来倒煤,倒出来的煤虽然贵一点,但比煤厂里卖的要好用得多。
  秦三多是居委会主任,家里条件好,所以才会拿煤模子倒煤。
  “你就为了给你妹挣一块钱的糖钱,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妹喜欢吃糖,尤其是粘粘的麦芽糖。”
  “得,赶紧回去洗澡吧,我去买麦芽糖去!”陈月牙说。
  俩个小崽崽一起回家,又得接受一趟爸爸的训斥。贺帅依旧嗓门响亮:“我是在给我妹赚糖吃,脏了不丢人。”
  “那就赶紧洗澡,贺帅行洗,完了妈妈给超生洗。”贺译民说。
  陈月牙赶到巷口的时候,卖麦芽糖的都已经快要收摊儿走人了,赶晚儿最后一个客,对方不但足斤足量,还饶了她好几大块麦芽糖。
  麦芽糖是真好吃啊,超生抓过一块,舍不得吃,在手里拿着舔,不一会儿就舔的满手都是糖了。
  “咱们超生想洗澡澡啊?”妈妈问。
  超生手里拿着粘,点头又摇头:想洗澡,但是,还想吃糖。
  如果要二选一,那超生还是选择吃糖吧,毕竟麦芽糖就是芽儿,有助于她的须须生长啊。
  “那就这样,咱们边洗边吃,好不好?”妈妈又问。
  还能这样?
  坐在澡盆里吃糖糖,还有妈妈温柔的手手搓着全身,真舒服啊。
  “贺帅想要件啥样的衣服?”陈月牙给超生洗完了澡,把她放到床上让她滚哒着,问贺帅。
  贺帅正在做作业,歪着脑袋想了想:“要做三件,我和小斌小炮都要有,上次见小炮,他的小肚脐眼儿都在外面。”
  “那就一人做一件,咱们的布啊,刚合适。”陈月牙说。
  超生吃了太多的麦芽糖,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心有所想,突然抓起妈妈给自己裁的小线衣:卖!
  她虽然发不了声,但是,能说简单的唇语。
  “卖?超生,就这一件小衣裳,卖了它干啥?”陈月牙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