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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你去吧,我来收拾碗。”超生连忙把碗抱了起来,挥着手说。
  看妈妈走了,超生回头,怒目盯着俩哥哥,伸出了手臂:“搞的这么脏,咱们会永远吃不到鱼哒。”
  “罐头厂的鱼早都杀完啦,咱们再也没鱼吃啦。”贺炮说。
  超生可不这么想:“劳改农场的池塘里还有,必须保持干净哒。”
  “池塘里的鱼早捞完了,咱们也不会再去池塘啦。”贺斌迟疑着说。
  “有,就有。”超生笃定的说。
  这俩皮哥哥,才干净了几天啊,就变成像福妞说的一样的脏孩子啦?
  超生把碗给了贺炮:“炮哥哥洗碗。”又把扫把给了贺斌:“斌哥哥扫地。”
  这俩小崽子在外头也是无法无天的,奇了怪了,就怕妹妹,一个在厨房里艰难的洗着碗,一个在外头挂把挂把的扫着地,超生自己还收拾不住自个儿,一会儿教扫地,一会儿还得教洗碗。
  “鱼真的已经捞完了。”贺斌不甘心的说。
  超生笃定的说:“真的有哦,妈妈说它会跳,它就会跳出来的哦!”
  对于妈妈的盲目崇拜,让超生坚定的认为,只要她一直把自己保持的干干净净,站在池塘边,成熟的鱼就真的还会再跳到她怀里。
  陈月牙走的时候,扫把横着,碗在地上,回来一看,嘿,稀奇了。
  地是干净的,碗虽然没洗干净,但好歹归厨房里了。
  “妈妈,做衣服哟。”超生雄心勃勃的,规划着自己和妈妈的幸福生活:“做棉衣,妈妈也要红花花!”
  胡婶婶给的那批布正好可以给妈妈做棉衣,超生心里已经有计划了,等过年区里评选先进,就让妈妈穿着新衣服去,美美哒。
  “不但给妈妈做一件,咱还给小帅和超生一人做一件棉裤,好不好?”陈月牙说。
  “嗯嗯!”超生使劲儿的点头。
  斌和炮团了过来,贺斌更会察颜观色,看妈妈笑了一会儿又不笑了,连忙问:“妈妈,你是不是不高兴呀!”
  “没有啊,你咋觉得妈妈不高兴?”抓过儿子的手,冰冰凉凉的,但是特别干净,陈月牙把它放到自己脸上蹭了蹭:“热和不热和?”
  “热和。”
  “妈妈,我也想蹭蹭。”贺炮说。
  陈月牙看了看三炮脏兮兮的手说:“洗洗就可以蹭,快去洗。”
  嗖的一下,小脏炮去洗手了。
  妈妈背出去的兜里似乎有香香的东西,超生的鼻子跟那小猪似的,在妈妈的兜上蹭着鼻子。
  “别蹭啦,那是街道办里的味道,不是糖,妈妈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陈月牙把闺女的脸掰了起来。
  闻着像糖,一掏兜,妈妈兜里啥都没有,失望啊!
  团着布,有妈妈哄着,超生跟斌和炮躺在一块儿,一会儿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陈月牙把三个小崽子哄睡之后,就到罐头厂去了。
  确实,她今天去社区开会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她不高兴了,但是,大人的事情是没法跟孩子们讲的。
  而她哄睡了孩子出来,就为解决这件事情来的。
  秦三多急步匆匆的,正在罐头厂的门口等着陈月牙呢,一见面就说:“月牙你不要怕,徐明那个领导当不了几天了,他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瞎蹦哒。”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要是街道办不给我让我满意的分成,只给我300块,所有的罐头我全搬回自儿家,我就天天自个儿吃也不便宜街道,欺负谁呢这是?”陈月牙说。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到街道去商量分成,街道主任徐明不但没有说像对宋小霞那样,把罐头厂直接交给她私人经营。
  反而说街道得收掉所有的钱不说,而且还是只给她300块的奖金,罐头卖来的钱,全归街道所有。
  这不欺负人吗?
  就算咱是共产主义,也不能强行从市民手里掠夺人家的财产啊。
  生意哪能这么做?
  要不是为了孩子,为了日子能过好点儿,谁愿意大半夜的起来做罐头来卖?
  冬天夜里热腾腾的枕头不香吗,还是暖暖的被窝不舒服。
  熬更守夜,工人是她,成本是她的,油和盐巴都是她的,街道凭啥一搂子搂走所有的钱。
  陈月牙和街道主任徐明吵了一架,才从街道出来的。
  她反正是打算好了,只要徐明还是原来的态度,她就要搬走所有的罐头。
  绝不便宜街道。
  不一会儿,街道主任徐明紧赶慢赶的也来了,还没走到跟前儿呢,就说:“陈月牙同志,我要严肃的批评你,你这觉悟也太差了吧,把罐头搬回自个儿家?那我还得问问,你这鱼哪来的,长在咱们共和国的土地上,那就是公家的财产,你就必须说清楚来路,要么上缴,要么,就给我原放回那个地方去。”
  “鱼是哪来的?我几个儿子从山上打来的,您要这么说,我就只有一个办法,原把鱼倒回山里头去,公家的财产,我不贪一丝一毫,但我的油盐酱醋,我也要原数收回。”陈月牙才不怕徐明,硬怼怼的说。
  鱼都已经做成罐头了,再倒回山里头,那还能吃吗?
  这不成两败俱伤了?
  妻子的地位,是随着丈夫的地位而水涨船高的,这要别人,徐明想欺负也就欺负了,但现在,贺译民可是派处所的所长,他就不得不顾及点儿,尽量把话给说圆。
  “往山里头倒鱼那是气话啊,你看人宋小霞,同是搞销售,创造了那么好的业绩,罐头都卖钢厂去了,年底区政府肯定得表扬她。你也该向宋小霞学习才行,陈月牙同志,放开你的胸怀,有点共产党人的觉悟嘛,给咱们街道创造销售额,才是你该干的,干的好,年底,我让区政府奖励你。”苦口婆心的,徐明说。
  “学习什么,学习宋小霞做坏罐头,吃坏钢厂一帮老太太的肚子,还是学她的罐头里蛆比梨还大?”就在这时,有人在徐明身后说。
  徐明回头一看,哟呵,钢厂的老领导。胡进步!
  哪怕退休了,胡进步在外头余威犹在,褪着手上的手套,他说:“宋小霞的罐头我们厂里已经退货了,今天,咱们要300罐鱼罐头,就要你们这街道办产的。怎么,同志,你们的罐不卖吗?”
  啥?
  宋小霞的罐头被退货?
  陈月牙的罐头卖进钢厂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不是钢厂离退休的老厂长亲自来,谁敢相信?
  徐明转头再看陈月牙,人陈月牙不说话,扭过脖子,爱搭不理。
  陈月牙不是这胡同里最能胡搅蛮缠的泼妇,但是性子最刚烈的奇女子,人能把一个植物伺候醒来,就证明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现在钢厂要罐头,她要真把罐头全拉山里倒了怎么办?
  那街道还挣啥钱,她不挣钱,徐明的工作成果又从哪来?
  而且,徐明隐隐风闻,最近区政府正在调查他,这时候没点工作成果怎么行?
  “陈月牙……”徐明都快哭了,就一街道主任,芝麻大的官儿,咋就这么难呢。
  “分成谈不好我就不卖!”
  “那你想拿多少?”
  “我要二八开,要不免谈。”陈月牙说。
  底气就是这么足,腰板儿就是这么硬,谁叫成本全是她的呢?
  “街道八你二?”
  “徐主任您回吧,我上山倒罐头去!”
  “行吧行吧,就这么办。”为了工作成果,徐明心里堵的慌,但还必须答应。
  钢厂真是豪气的大手笔,一下买了300罐罐头,这一合算下来,就是整整六百块,陈月牙反手就拿了五百块,库房里还有整整500罐的罐头呢。
  钢厂采购科的人自己搬罐头,科长还是比较懂行的,拿起一罐罐头摇了摇,晃了晃,太阳下面看着呢。
  物不在多,那么一块炸的金黄的鱼肉,给佐料烘托着。
  饶是在采购科不缺东西吃,科长也觉得这是好罐头,心里顺带再鄙视一下宋小霞。
  “搬上车,咱们走!”说着,一帮人开车走了。
  “月牙,你婶儿还忘了件事儿,这是我们老家送来的黍面,你留着给孩子们吃去。”胡进步上车之前,又递了陈月牙一个袋子,挥着手说。
  陈月牙打开一看,里面是磨的细细的面粉,一股黍的清香味儿。
  这黍面要做成饼子,那真是贼好吃。
  贺译民今天正好发工资,难得还能早回家一天,进胡同的时候腰都格外的挺拨,步履如风。
  “贺所长,咋走的恁快,枪掉啦。”百货商店几个售货员在门口探着头,开玩笑说。
  贺译民下意识摸了摸腰,几个售货员笑的更开心了:“我就说嘛,他那腰上准有枪。”
  都是男人,咋就贺译民,连背影都帅气呢?
  在胡同里看见妻子拎着只袋子艰难的往家走,快跑几步拎起袋子,贺译民弯腰的时候轻轻在妻子耳边吹了口气。
  “能不能放稳重点儿,还所长呢,你这样儿咋出去抓风纪?”陈月牙说。
  现在的公安,还兼职抓风纪,大街上男女走的近一点儿,或者拉个手啥的,那都属于流氓罪,轻者当面批评,重者抓去蹲班房呢。
  进了门,几个崽崽都看着呢,贺译民把工资掏出来了,八张大团结:“给,这月的工资,一分不少全在这儿了。”
  “哇哦,爸爸好厉害!”斌和炮说。
  贺译民几番示意让妻子把钱接了,男人嘛,挣钱养家,工资全部上缴,他得给儿子们做表率。
  超生在闻妈妈带来的袋子,上面一股甜甜的,像桂花一样的香气。
  发工资的日子必须吃点好的,俩口子当然得一块儿做饭,超生的鼻子已经长在黍面袋子上了,要不是要以身作则教育两个脏哥哥,她都想舔一舔,这泛着微黄的面会是个什么味道呢。
  黍面得拿开水烫,本来面是微黄色,一烫就变成金黄色了。
  妈妈揉面,爸爸生火,再把圆圆的平底铁鏊放在火上烤着,滴一点油上去,再把它刷匀,妈妈揉好的面剂子已经迫不及待了。
  “香吗?”陈月牙笑着问闺女。
  “香,真香。”贺炮在一旁情不自禁的说。
  他的口水都要滴到平底锅上啦,超生一指头指过去:“讲究卫生哦哥哥!”
  “鱼还会跳进怀里哟!”贺炮连忙擦干净了口水。
  为了再能让一条鱼跳进超生的怀里,贺炮也是拼了。
  金黄色的黍面馍在平底锅上油滋滋的响着,闻着就是一股秋天醉人的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