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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一上车,几乎所有的人全把目光挪向了窗外,早晨上车的时候给她让坐的那帮人,也没有一个肯给她让坐了。
  而且,她看到有个空位,刚一坐下,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同志站了起来,转身就坐到最后面去了。
  宋思思也是个倔脾气,因为贺译民就在自己身后,颇有一点指气颐使,指点江山的意味:“你坐前面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陈月牙倒是说:“那你坐前面去吧?”
  贺译民倒是坦坦荡荡:“拐卖幼儿的案子是我们派出所接的,也是我在受理,有什么线索你告诉我就行了,至于你和刘淼的事情,这个属于风化问题,我们不管,你也甭跟我说。”
  宋思思两只手捏着自己的包,毕竟一车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而且贺译民又不肯过来跟她交头接耳,于是扬高了头说:“晚上来我宿舍吧,我跟你讲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事儿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她这么一说,车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
  这宋思思的心智也是足够强大,坐的端端正正,一言不发,硬是在大家交头接耳,鄙夷的目光中,一直坐到终点,并且第一个下车了。
  贺译民下了车还得去派出所,当然了,因为他和宋思思的关系,好些人都在盯着他,尤其是那个老林,上前就说:“贺所长,关于思思的事儿,我得说两句,烈女怕缠郎,那个刘淼又是个油嘴滑舌,明显,刘淼才不是东西,你可得好好办这个案子。”
  然后,不是看陈月牙抱着孩子也站在一旁,他连忙又说:“这位是姓陈吧,小陈,咱们贺所长是个好同志,他也是查案子,你可别为了这些事儿跟他闹矛盾,好不好?”
  “行了,你们走吧,我也该回家给孩子做饭了。”陈月牙笑着说。
  “哎你别,咱们一道走。”贺译民说着,跟老林道了别,追上了陈月牙,从兜里掏了个东西递给她:“给你,拿着。”
  “什么呀?”超生比妈妈还兴奋,兴奋的伸着手。
  贺译民打开了盒子,给超生闻着:“这叫鸭蛋粉,香不香?”
  “哇,鸭蛋粉?贺哥,你居然舍得给我嫂子买鸭蛋粉,这一盒至少五块钱吧?”从后面伸出个脑袋,居然是程睡莲。
  贺译民回头瞪了程睡莲一眼,这姑娘扮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回到家,陈月牙揉着闺女的脑袋问:“渴不渴,妈给你晾杯水喝?”
  “不要,闻香香。”超生说着,抓过了妈妈手里的鸭蛋粉。
  闻着香香的,好奇嘛,拿手指蘸了一些,涂在自己脸上,再进门照镜子,还真的,皮肤比原来更加的白皙了。
  她不止有鸟,还有三婶婶从林子里挖来的几株花,眼看正是开花的时候。
  超生于这些东西经营的好着呢,每天喂鸟,浇花,就是她的功课。
  浇会儿花再看看镜子,嗯,超生也跟妈妈一样白,一样漂亮了。
  帅斌炮,一盘棋,按理说,他们放了学,那就是一辆坦克开进胡同,但今天,仨人居然走的悄眯眯的。
  帅和斌看起来都很正常,就贺炮,虽然身上的衣服还是好的,但是,鼻青脸肿,小脸蛋儿看起来比平常圆了不少,仔细看,上面还有巴掌印子。
  “贺炮那样子,是不是被人打啦?”马大姐眼尖,一眼就看着了。
  “没有没有,摔的,刚才不小心,自个儿把自个套倒,摔了一跤。”贺帅连忙说。
  马大姐于是说:“那你们兄弟可得小心一点,可再别摔跤啦。”
  贺炮挽过贺帅的手说:“哥哥,一会儿回了家,咱们就说我是摔的,不然,我怕妈要把我送回农村。”
  贺帅看着弟弟青青肿肿的脸,手叉腰问他:“当时鲍启明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喊我?”
  “怕你打不过。”贺炮老实说。
  “谁打不过谁啊,那鲍启明不敢惹我,要他敢惹我,我揍死他。”贺帅蛮不在乎的说。
  事情是这样的,每个学校,总有那么个学习差,爱打架的,欺小孩儿的孩子王,而百顺街道小学的孩子王,就叫鲍启明,一直在留级,14岁了才上三年级,最喜欢欺负低年级的小屁孩儿,今天到一年级打孩子,别人怕他,贺炮不怕啊,而且贺炮还把那家伙给反杀了。
  打架这事儿,打输了皮肉痛,打赢了也怕一点,怕父母要责备。
  所以,贺炮顶着一张青青肿肿的脸,就特别苦恼,怕给爸妈发现他在学校里跟人打架,要把他送回程家庄去。
  毕竟他从小在程家庄长大,而且陈月牙也确实说过,要他敢打孩子,就把他送回程家庄的话。
  现在架打赢了,怎么瞒父母,就成了个麻烦事儿。
  这不,三兄弟一进家门,就看见提着鸟笼子,正蹲在地上等芍药开的超生皮肤好白啊,看起来特别特别的白,她还得赶忙给几个哥哥炫一炫:“哥哥,看我白不白?”
  “是白,真够白的,你咋把自己给弄白的?”贺帅闻了一下,挺香的,于是问。
  超生立刻掏出了妈妈的鸭蛋粉:“用这个!”
  贺帅接过鸭蛋粉,往一直躲在后面不敢露面的贺炮的脸上涂了一点,嘿,那青青肿肿的地方,它真的变白了嗨。
  咋办,要不给贺炮也涂点儿鸭蛋粉,让他蒙混过关?
  于是,贺炮也涂了满脸的鸭蛋粉,变成个白宝宝啦。
  陈月牙在厨房忙碌,一转身,看见贺炮好像比平时白,还说:“咱们小炮最近皮肤变白了好多啊?”
  “妈妈,好看吗?”贺炮傻兮兮的问妈妈。
  陈月牙忙着熬粥,天又黑,没看仔细,说:“好看,晚上记得多吃点儿饭,以后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贺炮是几乎没被夸过的孩子,摸着脸上的粉,心说,咦,以后我也天天涂鸭蛋粉,妈妈是不是就更喜欢我啦?
  因为今天还有宋思思的事儿,所以,就连贺译民这个训练有素的公安,看到儿子那粉嘟嘟的脸时,都没发现他皮肤下面隐藏的青肿,居然也夸了一句:“小炮最近是越变越帅了啊。”
  贺炮美滋滋儿的扬着脸给大家看,贺斌听了这话,啥也不说,悄悄的也给自己涂鸭蛋粉去了。
  看丈夫进了门,陈月牙就问:“怎么样,那孩子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吃饭,再说别的。”贺译民看着几个孩子说。
  油炸小酥肉又回了一趟锅,炸的愈发香酥焦黄,蒜肠就是凉的,排骨加了土豆重新炖,又别有一番风味,有这么多的菜,再加上凉了以后切成全,酥的掉渣的馒头,那一口下去,簌簌的往下掉馍渣。
  这还不算押尾的苞米粥呢,分明天天喝,喝烦的东西,吃上满满一肚子的肉,喝着可真舒袒。
  超生其实可八卦了,你别看她小嘴巴吧唧吧唧吃个不停,但是跟几个傻哥哥可完全不一样,几个哥哥吃东西的时候就把耳朵关上了,超生可是吃东西听八卦两不误。
  “宋思思和刘淼,这都好些年了吧,其实中间也断过,但是刘淼死缠烂打,而且那家伙追女人确实有一套,一直承诺要离婚要离婚,宋思思就一直在等他,后来实在看他离不了婚,宋思思也就出去跟人相亲了,咱们公安局的耿卫国同志,现在不就正在跟她处对象。这其间,刘淼一直对她死缠烂打,不过宋思思没有搭理过,结果呢,前阵子,刘淼不知道从哪儿听说,钢厂有人想要个女孩子,正好他这儿有一个,就让宋思思问问,那户人家还要不要孩子,宋思思于是转问了一句,毕竟收养孩子这事儿,挺频繁的,不算啥大事。就这样,她牵了条线,刘淼就把自己刚出生的第四个闺女给送了出去,不过,他送孩子的时候没跟妻子打招呼,只是跟父母商量了一下,就把孩子给送走了。原本吧,钱春霞在家里,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可听说女儿被送走,她突然就发疯了,不止刘淼,就连宋思思都很惊讶,一个她从来没有印象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爆发了。”贺译民说。
  “所以宋思思觉得自己很委屈?”陈月牙反问。
  贺译民没说话,点头默认。
  当然,站在宋思思的立场上,她确实很委屈。
  刘淼害她离了婚,自己又不离婚,是个负心汉。她早跟刘淼分了手,又在跟耿卫国谈,这时候,还是刘淼自己要转送孩子,她不过中间传了一句话,钱春霞不怪丈夫,不怪公婆,怎么专门就来搞她?
  这下可好,名声传出去,耿卫国怎么可能还跟她谈?
  就钢厂,为了荣誉也得给她处分。
  宋思思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家了,当然,也觉得钱春霞就是个彻头彻尾,无理取闹的泼妇。
  “那孩子呢,哪儿去啦?”陈月牙又问。
  贺译民摊了摊双手:“问题就在这儿,刘淼只是送孩子,钢厂那户人家呢,条件也挺不错,把孩子收养了,这是件挺好的事儿吧,但是那户人家只收养了两天,嫌小女孩丑,又嫌小女孩能闹能拉能哭,吵的他们整夜睡不好,再转一手,送给别人了。然后呢,这孩子转来转去,落人贩子手里了。”贺译民说。
  “该,活该被泼泔水,□□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该去沾,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吧,这要是我的孩子被送人了,我不泼泔水,我要给刘淼一家和宋思思,所有的人泼大粪,不,我得提着刀宰了他们这些狗娘养的。”陈月牙气呼呼的说。
  因为她声音大,几个孩子都给惊的抬起了头。
  “行了,咱不是有张自行车票吗,起来,跟我一起去商店里提自行车,然后,咱得办案子去了。”贺译民放下筷子,又说。
  “这是为啥,你要我闺女的自行车票干嘛?”
  “人贩子正在出手卖孩子,50块钱加一辆自行车,咱得备着这俩样东西,去把孩子给找回来。”贺译民笑着说。
  陈月牙刚想站起来,超生抬起头,怒冲冲的嘟着小嘴巴:“我都听见啦,你们想把我的自行车送人哦。”
  仔细追究起来,那自行车还是人超生从书里翻出来的呢。
  要没这张自行车票,今天那才满月的小婴儿是不是就找不回来啦?
  这丫头干脆改名叫心想事成吧,她似乎总能找到大家燃眉之急,但又解决不了的东西。
  “不送人,咱们只是搬出去用一用,明天肯定搬回来给你骑,行不行?”贺译民问。
  超生抓了一块蒜肠放到嘴巴里,毕竟听起来事儿挺严重的,想了想说:“那行吧,我醒来就要能看到自行车哟。”
  拥有一辆自行车,让小帅哥哥带着她在路上兜风,那可是超生的终极梦想。
  吃完了饭,超生把买的书搬了出来,给几个哥哥讲了一下自己在书里发现糖票的光荣事迹,然后指着书说:“咱们一起翻,里面肯定还有好东西,好不好?”
  贺斌刷的一把,捡起一本一翻,翻出一个小纸条来,几个孩子兴奋的一起大叫,由贺帅来念,看上面写的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显然是一句诗。
  好吧,再翻,说不定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糖票呢?
  抓起一本《雾都孤儿》,贺帅哗哗的翻着,刷的一下,又跳出几张像粮票一样的东西来。
  几兄弟同时屏住呼吸,超生两只手拍着大腿,蹦蹦乱跳,想看看,这又是啥大宝贝。
  在几个小崽崽期待的眼神中,贺帅皱着眉头搓了一张又一张:“粪票、尿票、月经带票……这个是…觉悟票、文盲票。”
  几个小崽崽一个看着一个。
  贺炮认真思考了半天,听起来好像没有一样东西是能吃的呀!
  第58章 58
  一个人吧, 在啥单位上班, 你得自己四处跟人说, 家里房子多大, 一个人住着十八平米,还是十个人住着八平米, 也在表面上看不出来, 唯有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加上头油, 钢笔, 是当代年青人最艳羡慕的三大件。
  有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再加一支好钢笔, 头油打的光光的,从大街上经过, 不用吹也不用夸,就是一个武装好的精神小伙。
  赶在商店关门之前,把崭新的自行车兑出来,张大民试了试把手, 再看了看蹭亮的辐条,说:“译民,先带着月牙溜一圈儿吧?”
  “算了,你给咱们扛着,赶紧,赶天黑抓人贩子。”贺译民说。
  张大民自己家的老二是个胖小子,现在也才半岁大, 把自行车扛了起来,远远望着自个儿家说:“月牙咋还不出来,咱赶紧去找孩子啊,才一个月的婴儿,人贩子咋可能对她好?再别倒腾几趟,把孩子给弄没了。”
  “来了来了。”陈月牙迈着小跑步儿,从胡同里跑了出来。
  “嫂子,你咋变成这个样子了?”公安刘故颇为吃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陈月牙。
  陈月牙在一帮公安的心目中,那可是派出所所有家属里面最漂亮的,结果今天她穿个棉蹬蹬的花棉袄,包着一块绿头巾,手里还揣着两布单子,打扮的跟个傻婆娘似的,看起来咋那么土气?
  “你们不是要抓人贩子?穿着制服能抓人贩子吗?我这是卧底的打扮。”陈月牙说。
  “嫂子还懂得啥叫卧底呢。”刘故给张大民挤了个眼儿,悄声说。
  张大民连忙说:“别小看陈月牙,咱百顺区能拿模范市民的女人,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刘故其实有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