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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月牙和贺译民俩对于邓翠莲吧,因为她实在能干,而且毕竟是亲人,大家当然得团结一致,但是,有时候也会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但这事儿其实真的不算个什么大事儿,只要没伤及人命,一文盲进错厕所,给大家道个歉也就完了。
  至于邓翠莲自己,拍着打着,说着骂着,哭着,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亲自把邓宝山送到派出所去了。
  得,刚刚才做了一套崭新的衣裳,本来是准备拿着给他相亲用的,这下倒好,变成进班房的时候穿了。
  偏偏邓宝山还要安慰姐姐:“这有啥,不是突击扫盲吗,还有学给我上呢,等我出来就认字啦,你应该高兴啊,哭的啥哭。”
  “也是哦,你要扫了盲,多认几个字,是不是就好说亲啦?”想到这儿,哭巴巴的邓翠莲突然也破啼为笑了。
  得,送弟弟去扫盲班上学,这可是好事儿啊,翠莲真高兴。
  而贺译民这儿,没把邓翠莲那点小小的风波当回事儿,现在最忧心的事情,其实还是付敞亮。
  因为他今天接到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付部长付东兵,亲自给他打电话,而且还说要到他家做客,其目的,就是想劝贺译民离付敞亮那家伙远一点儿。
  以及,要亲自把付敞亮,开除出公安队伍。
  “咱们付部长,估计过几天要亲自来咱们县城,听耿局的意思,他想亲自把付敞亮开除出公安队伍。”贺译民叹了口气,把这事儿就告诉了陈月牙。
  陈月牙一听愣住了:“父子之间,至于吗?付敞亮有份工作不是挺好的,难道他爸非要他整天去搞投机倒把,二道贩子才高兴?”
  “谁知道了?用他爸的话说,付敞亮那个人没什么大局观,也没什么正义感,更没有勇气,他就是个十足的懦夫!”贺译民说。
  超生正在给自己的小兔子喂胡萝卜,一听这话就生气了:“才不是呢!我付叔叔今天跳进厕所里,把孙阿姨从厕所里抱了出来,还把她送回了家,我觉得我付叔叔可帅气可帅气了,就跟小帅哥哥一样帅气!”
  “啊?付敞亮,他跳进厕所里救人啦?”陈月牙问。
  “救的是孙自敏?”贺译民也问。
  “嗯,他本来是要看我跳格子的,可是裤子上沾了臭臭的粑粑,所以才悄悄走掉哒。”
  超生当然一板一眼,一五一十,把自己所有看到的事情,就全部告诉了爸爸妈妈。
  陈月牙没说啥,贺译民却给吓的冷汗直流:“这么说,要不是付敞亮,孙自敏很可能会淹死在公厕里?要那样的话,不止邓宝山要被枪毙,就咱们的罐头厂肯定也会保不住的。毕竟咱们公安机关办事,没人命的都可以松一点,有人命,现在就必须枪毙。”
  所以,想想也是够后怕的。
  但是,付敞亮能在危机关头跳厕所里去救人,就证明他并不是个懦夫啊。
  为什么他父亲对他的成见会那么的深呢?
  这一点陈月牙想不通,贺译民也想不通。
  不过,毕竟付部长要来,想知道付部长为什么那么讨厌儿子,估计只能等他来了之后,贺译民亲自问了。
  夏天悄然而至,天气越来越热,贺译民俩口子聊着天儿,唠着家常,一起在厨房里做着饭,这慢悠悠的日子,它虽然依旧紧张严肃,但也越来越好了呀。
  而此时的福妞,趟在钢厂,家里的床上,望着日历本上自己圈出来的日子,还在等着陈月牙的罐头厂倒霉了。
  这一会,她提前就知道会有悲剧发生,但她不提,不说,也不去湊热闹。
  在她想来,人命闹出来了,罐头厂,肯定也马上就要封门啦。
  第68章 68
  听说罐头厂没被关门, 福妞难过的差点没喘过气来。
  第二天一早就赶到外婆家,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看就更惊奇了, 在她梦里, 明明孙自敏直接淹死公厕里, 白事都办了好几天,因为是邓翠莲和贺亲民俩闹出来的事儿, 他俩在胡同口都跪了好几天呢,但现在呢,孙自敏在院子里有说有笑,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下, 福妞才是真正的, 彻底被吓呆了。
  当然,虽然福妞觉得, 贺家人幸运的不得了,简直可以说是, 坐在热乎乎的狗屎里的狗屎运。
  但是, 因为一个邓宝山,贺家兄弟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贺亲民兄弟是在回城的途中,在桥头听到消息的, 而且还是贺晃站在桥头,指着鼻子告诉的贺亲民。
  “听说没,县城严打,你小舅子就是头一号的大流氓, 贺亲民,你们兄弟是农民不懂事儿,但我这张老脸因为邓翠莲,简直要没地儿搁了!”
  “啥意思?”贺德民卸了肩膀上的筐子问。
  一群土巴巴的孩子也扬着头,想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儿,贺帅还得说一句:“我三婶人挺好,做的衣服好看,还舒服。”
  “现在城里没多少卖衣服的?亲民,你们兄弟呆城里我不反对,赶紧让邓翠莲给我回老家去,要不然,她迟早闯出大祸来。”贺晃正在晨练,嘴里说着,甩着胳膊走了。
  贺亲民把筐子递给贺雷,让他背着,心里特别气媳妇儿吧,嘴里还说不出来。
  结果一过桥,又碰上宋喻明拎着菜篮子,一看就是刚买菜回来。
  她跟钢厂一个女同志走一块儿,见了贺德民,笑呵呵的就给拦住了:“老大也进城啦?”
  “宋姨买菜啊?”贺德民老气横秋的接了一句。
  “是啊,听说翠莲她弟犯了流氓罪给抓起来了,我心里操心啊,说实话,翠莲要跟着我,哪会闹到今天的地步,咱是几斤几两的人咱不清楚吗,要你们偶尔进趟城,我这会儿啥东西没有,啥东西不能给你们送一点?非得学人又是罐头厂又是服装厂的,也不看看是个啥学历,啥资历,就敢搞服装?德民,翠莲这么闹下去,我怕你们兄弟城里没闯下家业,反而把农村那摊子给丢了呢?都是有儿有家的人,德民,考虑一下姨说的话,啊!”宋喻明又说。
  虽然说俩家子不对付,但是,事实上从客观程度来说,宋喻明这话说的是在理的。
  刚刚进城的时候,一心往前奔,一心想着过欣欣向荣的日子,邓宝山的出现就跟一脚刹车似的,把贺德民兄弟的心一下子就给刹住了。
  但偏偏这时候,陈月牙觉得,邓翠莲的衣服做的是真漂亮,而且呢,服装厂有得是缝纫机,也有经营证,只要她带着,在黄桃还没下来的这个阶段,有孙自敏和程睡莲,刘玉娟几个打下手,完全可以做出一茬子秋装来。
  但问题是得买布,那就得有一批钱的投资,而她,现在没钱了,要用钱,就得让老大和老三俩兄弟,先把买房子的钱挪过来,买布料。
  所以,一见面,陈月牙就跟贺德民提自己想借钱,买布做衣服的事儿。
  “老二媳妇,服装是能赚钱,但是,那钱咱们不挣了,翠莲那点手艺,给娃们做几件衣服就成了,城里人谁穿翠莲的衣服。”贺德民说。
  贺亲民也说:“翠莲跟我回农村,罐头我们兄弟做就行了。至于钱,除了给娃上学和买房子,别的方面,我们兄弟打死也不会动它。”
  刘玉娟想为邓翠莲张张嘴吧,又不敢,只能叹口气,她自己也有娘家,也常悄悄照应娘家,只能说,没有邓翠莲那么过分,惹出事儿来罢了。
  她就是想帮忙说句话,但不敢啊。
  “女人家家没见识,办不成大事儿,月牙,不是大哥没眼界,但咱们总得为译民,为孩子们打算,译民将来万一当官,你们女人闹出啥事儿来,对他不好,我这个做大哥的一手带大了译民,他在咱们家也最有出息,我不能让你们惹事毁了他的前途。”贺德民看陈月牙还想说话,立刻堵了她的嘴。
  不说重男轻女吧,男强女弱,男外女内,在老农村人的观念中,一直是存在的。
  看贺德民这意思,就是不止服装厂不想让她们做,就罐头厂,都不想再干了,只不过碍于这罐头厂是陈月牙开的,不好意思当面提罢了。
  “大哥,亲民,最近罐头厂没啥事儿,你们先回乡下,翠莲还是留下吧,服装厂我们女人们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它弄起来。”陈月牙于是说。
  贺亲民俩兄弟这趟来,背的东西足够多。
  刚下来不久的嫩黄瓜,水芹菜,鲜西葫芦,还有才长出来不久,嫩嫩的辣椒,胡萝卜,背了几大筐子,这就够陈月牙好久不买菜的了。
  贺德民专门把超生喊到角落里,从兜里掏了一张塑料纸出来,再把塑料纸打开,从里面剥出几颗白白的东西,自己手脏不敢动,示意超生自己抓起来尝尝味儿。
  超生抓了一枚丢嘴里:“呀,好酸,咦,有点甜,奶香香的,大伯,这是啥呀?”
  “羊奶酪干儿,咱家就一头羊产奶,大伯做的不多,自己一个人拿着吃去,别给别人。”贺德民黑黑的脸上带着慈详的笑说。
  但是,超生在吃东西方面,是会自私的人吗?
  不是,她转身就给了贺雷一颗,因为雷子哥哥今天闻起来香香的,脸也洗的干净,她喜欢。
  再给钢子哥一枚,因为他今天给小兔子送了胡萝卜樱子,超生超喜欢。
  算来算去,一大把奶酪干儿转眼就分完了,她自己好像才吃了两颗,才吃出香味儿来就没了,哎呀,也不知道啥时候,大伯才能再给她带羊奶酪干儿来啊。
  一帮男孩子们,本来兴冲冲进城,就是来干活儿的,这会儿没活干,也在担心,是不是又要回农村去。
  陈月牙看他们一人洗了一支黄瓜吃着,因为邓宝山成了流氓嘛,怕胡同里的邻居们说叨,也不敢出去。
  遂说:“就今天吧,仝子带着兄弟们,大家跟我走,咱们去服装厂。”
  “咱的服装厂,你不会还想开吧?”邓翠莲悄悄问。
  “开啊,怎么不开?那么多缝纫机,成衣厂好歹还有牌子呢,我五千块钱买回来的,你衣服做的那么好,为啥不做?”陈月牙问。
  刘玉娟说:“她怕人笑话她呗,再说了,老大和老三都反对,也不愿意搭钱,咱们拿啥钱买布来做啊?”
  做衣服就得有布,布就得要钱买啊,这时候从哪儿找钱?
  “你们也看到了,除了孩子们,没人看好咱们吧,翠莲,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服装厂它做不起来?”陈月牙回头问邓翠莲。
  邓翠莲不知道别的,但是,她觉得,陈月牙穿着的,她做的裙子是真漂亮。
  “我可以拿咱们厂子,抵押到银行去贷款,一两千块钱应该能贷出来,但是翠莲,衣服必须做好,主要是样式,你还得多研究研究街上大家穿的,衣服的样式,做出来,得能卖掉,好不好?”陈月牙又说。
  去银行贷款,用来做生意?
  这在邓翠莲和刘玉娟所见识过的世面里,是从来没有的,她们甚至不知道银行还能贷款。
  直到陈月牙仔细科普了一下,贷款和还款,以及只要贷了款就有利息,必须要还的事儿,这俩女的才算懂了。
  邓翠莲看着陈月牙,心里又难过吧,又感动,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该说啥。
  “你放心吧,别的事情我是干不好,但衣服我一定能做好。”她悄声对超生说。
  “我相信三婶婶,不过三婶婶,雷子哥又想吃冰棍了,不敢跟你说,让我跟你说一声。”超生也悄悄跟邓翠莲说。
  “你想吃冰棍?”邓翠莲问贺雷的时候,声音就是一尖。
  贺雷吱吱唔唔:“是超生想吃,不是我想吃。”其实就是自己想吃,但不敢问她妈要,指着超生要呗。
  “吃,吃个大爆栗!”邓翠莲给了儿子一大脚。
  破破烂烂的服装厂,既然连贺德民兄弟都委惋拒绝了陈月牙想借钱的请求,那就得陈月牙指挥着孩子们自己修房顶儿,她们妯娌自己收拾屋子,修坏了的缝纫,再统计仓库里那些省下的布头子。
  然后呢,当然就是贷款,买布料,做衣服啦。
  比起强行吵吵着改变别人的看法,倒不如做成绩给大家看嘛,对不对?
  到了服装厂,就连超生和斌炮,陈月牙一人给了一个小铲铲,让他们把服装厂周围的杂草铲一铲。
  这地儿太荒败了,杂草围着整个厂子,要不把杂草铲掉,再把地给夯实,过阵子估计连墙都得垮掉。
  超生拿着小铲子,跟斌炮一起铲着野草,也是因为天热嘛,就问哥哥:“你们俩想吃冰棍吗?”
  “想啊,你去问妈妈给咱买吗?”
  超生慢悠悠的站起来,从兜里掏了三毛钱出来,笑着说:“咱们一人一根吧!”
  “你哪来的钱,居然有三毛?”贺炮接过钱都惊呆了:“你是个小富婆。”
  “帮三婶婶卖罐头的时候她奖励我的,我一直存着呢。”超生说。
  “走,卖冰棍,兄弟几个一起吃!”贺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