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起床了你们两个!”
睡梦之中,我听见褚怀星咋咋呼呼的声音,随后感到一阵窒息——我被白狼叼住睡衣领子,一路给拖下了床。
“哎哟!”我一屁墩坐在地毯上,连忙求饶:“我自己走,我醒了我醒了!你快去烦边尧。”
白狼撒开嘴,一个大跳跃过沙发,两步横跨客厅冲进对面的卧室,又去暴力唤醒边尧了。
我半睁着眼地坐在地上,仍有些迷迷糊糊的——昨晚由于心情过于激动,在床上翻来滚去几个小时,最后睡着的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过了。
所以昨晚我到底是激动个什么劲儿……
然后我想起来了。
我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睡裤,一脸呆滞地坐在地板上,眼睛睁到有史以来的最大程度——是梦么,还是幻觉?我昨天和边尧接吻了?
我仰着脖子,脑子里飞过一长串的问号和感叹号。
虽然自从“想要亲边尧”这个迷幻想法第一次在我脑海冒出,到现在为止,我暗戳戳地幻想这件事其实已经有一阵了,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付诸实践。
甚至于连自己为什么像个痴汉一样一直馋边尧,我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
我喜欢边尧么?我扪心自问,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我对边尧的喜欢竟然是这种喜欢么?
那边尧对我是什么感觉呢?按照昨天的发展来看,他好像是看出了我龌龊……荒谬的念头,出于逗我的心理才亲我的。
又或者,可能因为他再次拥有了龙力,心情过于激动,就连看我这头给他属性力量用的废柴龙都顺眼了起来,所以才决定赏赐我一个吻。
啊啊啊想不明白——我把自己本来就造型相当狂野的一头乱毛又一顿搓,然后我的胳膊又停住了。
龙力……哦,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虚握出金蛟剪的形状,这才想起龙魂现身剑身重铸的事情。
妈呀我也太堕落了,居然沉迷男色都忘记了正事。
这头白狼已经和边尧打过一架回来了,看见我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狼脸上竟然被我瞧出一丝嫌弃:“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好恶心。”
我抹了一把脸,竭力恢复正常,问:“怎么了,把我们叫起来干什么。”
“你看都几点了,哥叫你们起来吃饭,顺便说一下lunatic那个组织的事情。”白狼潇洒地转身,大毛尾巴一个巴掌扇在了我脸上。
我穿好衣服走出卧室时,边尧刚巧也从屋里出来,他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扣衬衣的扣子。
我下意识就往他衣服里瞄,只瞥见一点肉色和引人遐思的阴影,我急得不行。抬眼发现他已经打完哈欠睁开眼看着我,瞬间心脏重跳一拍,脸颊和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淡定,你不是早就看过边尧裸体了吗,淡定一点……我在心里拼命和自己喊话。
边尧已经走了过来,我屏住呼吸看着他越走越近,心里除了紧张之外还萦绕着一丝模糊的期待。他越走越近,直到我面前……而后直接越过了我。
哦,走廊出口在我背后。
正当我悄悄呼出一口气准备转身跟上的时候,却发现边尧根本没有朝前走,而是贴在我背后站着,于是我一扭头直接撞在了他脸上。
由于身高的些微差距,我嘴巴正巧撞到他下巴,好像我扑上去亲了他脸一下似的。我原本就神经十分紧绷,顿时被这个发展刺激得一蹦老高,迅速退到墙根蜘蛛般贴墙站着,耳朵呲呲冒着烟。
“傻x。”边尧扬着眉毛,从眼尾扫了我一眼,勾起嘴角,心情很好地转身走了。
瞧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我卑微地发现——竟然现在连边尧骂我,听在耳朵里都觉得高兴。
我完了。
来到楼下的大饭厅里,月哥已经吃好早饭在用平板电脑看新闻,范哥还在慢条斯理地用叉子叉水果吃——他用刀叉切分菠萝的样子,像是拿着手术刀在做什么精密动作。我忽然想到自己并不知道范哥的原型是什么生物,他看来优雅又知性,和师兄的气质有些类似,只是没有那么浮夸妖孽,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一只鸟。
听说鸟类尤其是雄性,由于羽毛华美,变成的人都很漂亮。
可我又低头看看一旁用小凳子搭起来的猫咪餐桌,薮猫好多天来第一次回家吃饭——这家伙在户外看见鸟就像发了疯一样,可面对范哥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大概是我猜错了吧。
今天的早餐是西式的,我往刚烤出炉的面包上抹了些黄油,又夹了些炒蛋和培根,直接将之做成了一个三明治……卷饼。秦先生走过来,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西装,问道:“咖啡和橙汁?”
我嘴里塞满东西点点头,咕哝道:“谢谢秦先生。”
“东西咽下去再说话。”他说。
我“唔唔”地点头,转过头来褚怀星也已经变成了人形,他看着自己盘子里提前分配好的生菜番茄沙拉——只有他有这个待遇,一脸愁眉苦脸。
“我不想大早上起来就吃草。”
秦先生说:“要吃。少爷平时在学校里我管不着,在家里就更得多吃蔬菜。”
褚怀星抬头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范无救,再看看我俩,意识到没有人会帮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叉起一片绿油油的生菜举到眼前。
秦先生端来两杯咖啡,并在边尧面前又多放了一小壶热牛奶,最后确认了一番褚怀星在老实吃菜叶子,才转身离开了饭厅。我发现范哥面前有半笼没吃完的蒸饺,手里的面包顿时又不香了。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笑问:“你想吃吗?可能有点凉了。”
我:“可以吗?”
范哥点点头,修长白净的手指端起蒸笼递到我面前:“我比较喜欢吃中式的早餐,虽然说了不用麻烦,但秦先生每次都会准备一些,我没吃完,正觉得可惜呢。”
我笑起来:“我来帮你。”
我刚塞一个蒸饺到嘴里,抬头赫然发现对面发射过来两双四道“弟弟目光”,好像在责怪我抢了他们哥哥的食物,又或是偶像的恩宠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在生气似的。
“你俩怎么起来这么晚?昨天不是很早就睡了吗?”月哥手指滑动平板,似乎在看邮件,嘴上随口问了一句。
我闻言一下又想到了月光下那不可言说的吻,瞬间紧张得不行,半天说不出话。月哥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飞快地瞧了边尧一眼,发现这家伙神色如常地在啃可颂,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可气,我当机立断决定告状:“是因为边尧大半夜还在喝茶,还非逼着我一起喝。”
边尧是通过何种方式“逼我喝茶”,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了,边尧一口面包呛在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抓起水杯“敦敦敦”地灌。
褚怀星满嘴塞着生菜,毫无感情地“咔哧咔哧”咀嚼着,满腹狐疑地来回打量我俩。
月哥回完邮件,随手关上了平板,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我重申一次,体质容易被当成靶子,并且实力还特别弱的这一类同学,平时行动要小心谨慎,频繁跟家里报备,不准冒然行动。”
边尧瞅了我一眼:“说你。”
我:“是在说你。”
月哥:“是在说你们俩!”
“其次,你们逮回来的那三个人,其中有两个身上有这个标志,你看看。”月哥把手机递给边尧,上面是个挺复杂的图案,大概是两条曲线环绕着一个炼药台一样的标志。我看着有些眼熟,说:“啊,这个炼金秤一样的符号,单独拆出来不是很像lunatic网站的那个‘l’水印吗。”
边尧把手机推回去,说:“是这个标志,我小时候被关起来的那个地方,每次来回关押室和实验室的时候,无菌手术室的门上就有这个标志。”
月哥不出意外地点点头,我却抽了一口气:“所以说……lunatic所属的组织,果然就是那群沉迷收集龙属灵体的疯子了?”
范哥轻轻放下茶杯,说:“我们调查过了lunatic这个网站,发现里面大致是这样一个结构。”他抖开一张餐巾布,从胸前兜里掏出一支笔,在上面画了几个方块。
“你们目前接触过的,有所谓情感板块,**板块,和各类小众癖好寻找同好的板块。每个大板块里面分得非常之细,比如光是恋物癖里就细分了各种非常多种——恋足、恋尸等等等等。但这些子类别也不完全是由**驱动的,比如食人癖,偷窃癖,暴露癖,以及你们接触过的动物施虐癖。当然了,这和以人为对象的施虐又完全隔离开来了,bds*m是另外一个大区。”范哥用非常专业学术的语气说出了一大堆不得了的词汇,“就以这个动物施虐欲的子版块来说好了,里面的内容除开个人用户之间的自发交流之外,背后有组织的利益链是……”
他拉出几根箭头,画了几个圈:“稀有保护动物的走私交易,各类动物的线下猎奇表演,猎奇表演拍摄所得的视频传播,以及其他任何需要满足vip用户‘特殊需求’的服务。”
“我有问题。”我举起手。
范哥像学校老师一般从眼镜后朝我点了点头,我说:“这组织里大部分的成员不都是灵契能力者么,换言之,他们大部分都不是人……不是猴子,而是各式各样的动物。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坑害稀有野生动物的事情呢?”
范哥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微笑,反问我:“造成人类最大规模死亡的事件是什么呢?”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还是……战争呢?”他说,“杀害最多人类的,不正是人类自己吗。”
“猴子也好,别的什么生物也好,进化到‘人类’这一概念之下后,就会共享一个互通的本质,那便是‘自我清洗’。当人口数量和社会资源的分配来到一个平衡的边缘时,为了不使得整个族群数量膨胀到消耗地球资源的程度,这种自我清洗的的基因本能往往就会启动。然后在复杂的世俗主义、民族主义、种群主义、集体主义和恐慌主义的影响下,群体会开始划分你我,并且开始对异己进行大规模的处决,也就是俗称的大屠杀。”
“这……这么严重了吗?”我瑟瑟发抖道。
“当一个群体开始很明确地被贴上标签时,这个标签可以是任何类别……比如肤色,比如性取向,比如宗教信仰,又或者是你有没有灵力、是不是能力者,就是种族清洗的苗头了。你也知道吧,过去万物都在天地灵气中慢慢孕育,由无知慢慢打开灵识。后来有了'猴子’,我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山中猿猴,而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但当时猴子处于少数,所谓‘妖怪’是多数。”
“如今,能力者的数量和猴子早已没法比,大部分的能力者也混入了猴子社群中过着普通的生活。此外,猴子还用化学合成的方法制作出了很多无机物,从我们居住的城市,再到吞入口的药物,全都可以在实验室里合成,世界的组成已经大为不同了。在这种格局变化之下,当你不再是你,而只能用标签来定义,你的个人符号消失,便只留下了‘我者’与’他者’。”
范哥说:“而‘我者’几乎总是优于‘他者’的,要么就被‘他者’的存在所威胁。你回想一下,人类文明史上哪一次浩劫不是这样开始的呢?”
我虽然没有料到话题会朝着这个方向推进,但范哥说话的声音十分令人镇定,逻辑循循善诱,我不由得顺着他的引导多想了想。
古代有殖民者入侵原住民栖息地,近代有犹太民族大清洗,现代有反侨民的大屠杀,好像真的全都落入了他说的这个规律陷阱。
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呢,难道他是在暗示部分灵力能力者认为他们自己的存在要优于普通人类吗?虽然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甚至就连相无征也说过——进入到普通人的灵域世界并影响改变他们的精神,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在过去,约束着这群能力者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而如今,为什么又出现了这样一个组织,毫无顾忌地破坏着两个世界之间的平衡。
“咳咳。”范哥清了清嗓子,把我思路拉回到眼前,推着眼镜笑道,“扯远了。”
“我要说的只是,这个暗网看起来规模很大,但其实只是一个门面,是一个交易门户,是冰山一角。它背后牵涉着难以细数的复杂内幕,单单是这么一个小众子类别就有无数人在幕后操作,整个网站一共有成百的子区。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资金链和现金流一定非常充足,那么有钱的人往往也会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我已经完全进入了听课模式,眼巴巴地瞅着他。
“控权。”边尧说,“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钱能买到的东西你都有了,就想要钱买不到的东西。人心,人命,权力,和光是有钱都买不着的权力。”
“那是什么?”我问。
“改变命运的权利,自己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边尧说,“谁生,谁死,谁该如何生活下去,而这个大家生存的世界具体又该长成什么样。”
我现在算是知道边尧这一套人生观师从何处了,都是和他偶像学的。
我忽然问:“范哥是大学老师么?教政治哲学的那种。”
不但他笑起来,连月哥都笑了:“你觉得像么?”
我傻乎乎地点头:“范哥看起来特别知性,就很像老师或者实验室科学家那种,不是吗?”
月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范无救摇头笑笑,又喝了一口茶。
我说:“不过范哥来我们学校当老师,边尧上课肯定不会睡觉。”
月哥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小尧上课还敢睡觉吗?”
他问的不是“还睡觉么”,而是“还‘敢’睡觉么?”边尧一哆嗦,连连摇头,在桌子下面狠踹了我小腿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