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自己,感觉身体很轻,可以随意地飘在房间里,倒也不用固定在卢笑天的尸体里。 “醒啦?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嘛!”卢笑天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用我的声音对我说话。
看着自己的身体对自己说话,我有点适应不了。
“我就待在这里就行了吗?”我问。
他却摇摇头说:“当然不是,你得帮我打扫卫生,定期修剪灯芯,清理蜡油,如果蜡烛烧完了,你就换一批新的。”
我仔细记下,然后他带我走出石头小屋。
“你记得每天要给我喂鱼,浇花,还有,打扫庭院,记住了吗?”
我说记下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倒背着手,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啊,活着真好啊!”
说完,他回过头来,坏笑着看了我一眼:
“你小子也算是有福气了,我会好好善待你的肉身,保证让你体验从来没体验过的东西!哈哈哈!”
“能不能……别干坏事?”
他马上皱起眉头:“幼稚!哪有什么绝对的坏事!天天念叨着这些没用的,你干过的事情,就是好事啊?”
我垂下头,他说得没错。
我杀了那么多恶鬼,还害得好人灵魂不得安宁,没有资格说教别人。
“对了,这段时间,你别回我老家村子里,听说那很危险。”我提醒道。
“哦?是吗?哈哈哈,那我偏要去看看喽。”他搓着手,高兴地说。
“啊还有,如果有个叫七七的……”
不等我说完,他就挥着手,不让我说下去了。
“行啦行啦!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跟个老妈子似的!”
说完他跳进了水边的棺材里,又把漂在一边的棺材盖子拿过来,在盖上盖子之前,他突然微微皱起眉头,做沉思状。
“嗯……要是这一百天,你看到……哎,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吞吞吐吐,也没说清楚,然后就把棺材盖给合上了。
在棺盖完全盖上之前,他躺在里面,还冲我摆了摆手:“好好给爷爷看家!啊哈哈哈!”
棺材盖完全合上,黑色棺材渐渐沉入了水底。
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想再多嘱咐了两句,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一百天,我都要在这个小院子里度过了。
外面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我看看天,已经放晴了,但没有太阳。
前几天,我一直处于焦虑之中,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想知道外面的事情。
想知道,山羊胡有没有继续作恶。
担心师叔找到我,结果卢笑天狂傲地惹恼了师叔。
等第一个七天过去后,我的内心就平静了许多。
就把这段时间当成修行吧,我想。
每天,做完卢笑天交代给我的事情后,我就在池塘边上发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七天,我开始闷得发慌。
想着,要是小石头在也行啊,还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可是鼻烟壶,竹哨子,还有我缝尸的全套家当,全都被卢笑天给拿走了。
就这样,我除了在池塘边上发呆,开始数蜡烛,数青砖,数鲤鱼,数我能看见的所有东西。
总之,我尽可能地给自己找事做。
终于,在漫无尽头的日子,我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在池塘边上,有一株杜鹃花。
那杜鹃花常开不败,不同于任何一株。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想。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终于,在我到这里的第十八天,我忍不住了。
我决定把那株花刨出来看看,当然我尽可能不去破坏那株花,就用手一点一点把根连带着根部的土,一起挖出来。
红色的杜鹃花,连根带土,整个被挖出来之后,一团白色的东西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条白色的蛇。
它安安静静地盘在土里,好像在冬眠似的。
这条蛇,莫非就是柳婆婆的白蛇?!
当时,柳婆婆魂飞魄散,是中了山羊胡的计策,原本以为会救柳婆婆的白蛇,其实是假的。
真正的白蛇,我一直不知道在哪,就连老鬼陈二蛋,也不知道白蛇的下落。
万万没想到,它竟然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老鬼把白蛇给了卢笑天,还是卢笑天偷走了白蛇?
卢笑天和老鬼,还有山羊胡有没有关系?
正胡思乱想着,那条蛇动了一下,它慢慢地把头挑了起来。
我不由后退了一步,我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它冲我歪歪头,我也冲它歪歪头。
忽然觉得,它好像对我没有什么敌意。
突然,那白蛇从土里蹿出来,嘶溜一下,钻进了水里!
这下我可慌了神,跟着跳进水里去抓它,没想到,我根本就进不了水下。
水面对我来说,就像硬邦邦的水泥地。
白蛇跑了,我傻眼了。
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是我闯了祸。
万一,卢笑天是在保护白蛇呢?我却把它放走了,回来怎么跟他交代?
就算他保留着白蛇,是不怀好意,那他到时候来找我要白蛇,我该怎么应付?
越想越烦,一连三天,我都在想怎么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这天,我突然听到水下传来很多嘈杂的声音,好像是铁链子的响声。
这种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阴差来收恶人魂魄时,手铐脚镣发出来的响声。
看来,即便只剩下魂魄,躲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我也仍然能感知到外面的事情。
这附近一定有人死了。
突然,我灵光一闪,关于为什么白蛇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鬼曾经用那条白蛇,吸走了一个刽子手的天魂。
后来,装有天魂的小瓶,到了我的手里,我无意间吸食了那个天魂,这才使我拥有了预知死亡的能力。
这件事中,老鬼是最魁祸首,白蛇也有责任,我更有错。
关于我吞食天魂的事情,八爷之前表过态。
他说,自己作为刽子手后人,都不在意了,希望老警察陈江也能看开一点。
难道说,我吞食的天魂,其实是八爷的父亲,卢笑天的?
所以,白蛇被抓到了这里来,永远地把它封印起来。
那我的魂魄被困在这里,该不会也是为了惩罚我,而不是为了给我看病吧?
我摇摇头,不对,是乞丐婆婆让我来找卢笑天的,并不是他们把我抓来的,所以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但放走白蛇这件事,我肯定会惹怒刽子手们。
想到这,我就开始惴惴不安。
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提心吊胆,生怕红派的人再也不放我离开。
我又开始盯着池水看,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
就这么看着看着,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当时,水面上呈现的,是另一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昏暗的屋子里,有一个女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此时,我已经到这里有一个月了。
那女子,始终戴着一个面纱,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她什么也不做,眼睛一直盯着供桌的方向。
从我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供桌上摆放着什么。
女人留着齐肩的头发,总是把一边头发挂在耳后,耳垂上有一粒黑色耳钉。
她穿着一身特别利落的黑色风衣,虽然也是一身黑的打扮,但跟雅姐的那种干练完全不同。
这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狠劲儿。
之后,我发现,她每天都来,同样的打扮,来了什么也不做,过一会儿就走。
有一天,我从天亮等到天黑,她都没有出现。
到了第二天,她早早就出现了,手里拎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圆乎乎的,像个球。
她把那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红布自然滑落,一颗人头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当时就吓傻了,再一看那颗人头,我更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那是胖老板的人头!
他死了,被这个黑衣女人杀死了!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胖老板?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她,想要记住她的全部细节。
她的眼睛很大,眼角有一颗黑痣,眉毛微微上扬,单看上半边脸,是个标致的人。
女人的身材偏瘦,但并不弱,习惯使用左手。
这是我记下来的全部。
从这天之后,她又过了好几天才出现。
再出现的时候,她跪在供桌前,一件一件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也吃了一惊。
下意识地想别过头去,但一想,她好像也看不到我。
人在无人监督的时候,可能自控力就会差一些,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美女的酮体。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当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扔在地上时,她浑身都在发抖。
我这才注意到,她全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印迹。
也就是说,她在之前,就挨过打。
女人跪在供桌前,低下头。
无形的鞭子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直到打得她跪都跪不住了,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我的心紧紧揪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女人哭。
她趴在地上哭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仇恨的火苗好像更旺了。
她慢慢起身,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转身离开。
三天后,她把另一个人的脑袋送了过来。
那个人,我也认识。
当我看见那个人的头颅时,心里犹如翻江倒海,无数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